韓略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搖頭,崔穎心神不定,似乎並沒有聽到杜萱娘的話,王亦誠臉上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問題暫且不提,大人是守禮的讀書人,更是有抱負的好男兒,感情事雖然讓他鬱懷,但也不影響他經營果州,造福百姓,這樣的人曆來是我韓略衷心佩服的,所以我韓略甘願一輩子效忠。夫人借助李家的勢力,在果州漸漸風生水起,對於一方父母官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但是大人卻選擇無條件信任夫人,甚至連李大當家在果州的動作都忽視不見。好在夫人也是個奇女子,大人也沒信錯人,果州麵臨危難時,夫人與李大當家俱都挺身而出,與果州共存亡,韓略由此對夫人與李大當家刮目相看,同時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
韓略停下來喝茶,轉動了一下脖子,杜萱娘的臉色漸漸地變得蒼白,她已經隱隱猜到了答案。
“經過夫人謀劃的果州首戰大捷與李大當家在山裏對吐蕃兵的圍殺堵截,夫人與李大當家不但在果州兵之間聲名大振,在果州民間也是如神人一般的存在,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果州的地盤並不大,夫人乃女子,又是土生土長的果州人倒罷了,但是李大當家風頭太盛可不是好事。李大當家是什麽身份,想必在場各位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大人能暫且饒過他,朝廷能容忍李大當家麽?一旦戰亂平息,鏟除李家勢力的重責,十之八九仍會落在大人頭上,因他是果州郡守,責無旁貸,於是韓略便在想,用什麽法子才能讓李大當家從果州消失,又能免去將來的刀兵之禍?”
杜萱娘雙手緊握,骨節泛白,李進的無妄之災,竟然來自這麽個可笑的理由!陸掌櫃等人臉上也都出現了憤然的表情,唯有崔穎呆坐地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恰聞夫人有孕,韓略覺得這是上天賜給郡守府的良機,此時,鏟除李大當家有許多的好處,其一,果州戰事已經進行到膠著狀態,沒有李家協助,果州也能等到援兵到來,若李進此時突然死在敵軍手中,則更能激起李家軍與杜家軍的同仇敵愾之心。其二,夫人雖沒有與李大當家正式成親,可是李家的事務卻是滲入很深,恰好夫人又有了李大當家的骨血,李大當家一死,他的死忠必然歸附夫人,到時夫人的勢力將更加強大。夫人是果州人,必會用心經營果州,這與我們郡守府的目的是一致的,再加上夫人與大人相交莫逆,即便將來夫人與大人仍無緣成為夫妻,夫人也必不會背叛大人,這真正是一舉幾得的事!”
韓略說到這裏,突然得意地笑了,目眥疪裂的陸掌櫃一掌拍過去,卻被一旁的王亦誠架住,“陸先生請聽他說完!”
崔穎也忙著過來將韓略護在自己身後,也不說話,隻是哀痛地看著杜萱娘,常說崔穎與韓略情同父子,此時崔穎的動作將那傳言做了最好的印證。
“清叔,讓他說完!”杜萱娘聲音清冷絕然,已經沒了剛才有激動。
“可惜啊,夫人竟然將李家大權拱手讓出,隻憑一已之力尋找李大當家。”韓略搖頭晃腦地歎息一陣後,才又接著說道:“我費盡心機得到李家信奴的信任,知道了夫人將有孕的消息山裏的李大當家的確切時間,由此推算出盼子心切的李大當家回果州的路線與時間。便將這消息有意透露給吐蕃人的探子,想借吐蕃人之手滅掉李大當家,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那吐蕃王妃竟是李大當家的舊相好,她得知消息後不是去殺人而是去劫人,而且還重金請來東瀛忍者。也虧得我心思轉得快,知道李大當家出道多年,豈是那吐蕃兵殺得了的?又請了江湖上最出名的幾名殺手,跟在李大當家後麵,想趁亂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李大當家暗殺掉,做成吐蕃兵殺了李大當家的假象,為保萬元一失,我還找了與李大當家長得極像的人讓屠夫帶著,不管當時他們有沒有暗殺成功,都將那人偽裝成李大當家的樣子當場殺死。”
“吐蕃王妃的手段也確實高妙,利用她對龍泉驛鎮地形的熟悉,還真的讓她在千軍萬馬之中劫人成功,當時差點連我請來的那幾位暗殺高手的都被瞞過,好在李大當家也是個厲害的,在昏迷前留下了暗記,隻是他做夢都沒想到的,他引來的人卻是他的催命鬼。可惜我韓略的眼光實在太差,竟然找了屠夫幾個廢物,不但連兩個忍者都幹不過,還讓他們分開逃了,不過好在李大當家到底還是回不來了,我的目的也算達到,後來殺他們滅口也是從請他們出手之前便想好的,這事我連大人都沒有告訴,自然不能讓這幾個人懷惴著這個秘密活在世上。現在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你們要如何處置我,息聽尊便。”韓略說完之後便渾身脫力般,軟軟地靠向椅背,雙目緊閉,崔穎則緊張地看著眾人。
陸掌櫃悲憤得淚流滿麵,陸勇怕父親傷心太過,忙將陸掌櫃拉到椅子上坐好。
杜萱娘卻艱難地笑笑道:“雖然韓先生說的這些與我們之前猜測的差不多,我還是要謝謝韓先生今日特意前來說明此事,隻是韓先生為何說一半,留一半?阿四果然是給屠夫幾個殺了?別忘記了我們也曾抓到過其中一名殺手,所以我們從來都不相信阿四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所以還請韓先生告之阿四的下落,杜萱娘將感激不盡,之前先生做的那些事我們也可以一筆勾消,不知韓先生意下如何?”
韓略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冷笑一聲說道:“夫人以為李大當家是銅鐵做的?他先是中了東瀛忍者的毒,又被屠夫幾個亡命追殺,夫人覺得他還能活命?那忍者帶了一個行動不便的人能跑多遠?為了自己活命,勉強逃了兩天到底還是扔下人質跑了,至於要找李大當家的埋骨之處,請去找那個陰間的屠夫。至於我,早已經成了廢物一個,早死晚死都一樣,隻要你們不再對大人猜測懷疑就足夠了。”
杜萱娘突然冷笑一聲,“原來你是想讓我們相信十一沒有參與此事!不知是否韓先生眼盲心瞎的緣故,韓先生竟然覺得自己身為郡守府最受十一看重的謀士,做了這些喪盡天良,人神共憤之事後,會有人相信十一沒有參與此事,或者毫不知情?就算我杜萱娘看在與十一昔日的情分上,不親自出手,難道你覺得李家人會放過你們郡守府?尚兒兄妹能放過殘害他們親舅舅的凶手?韓先生是否太真了些?我保證隻要阿四一日不出現,李家與杜家的報複便一日不會停止,韓先生既然視十一為子,你豈能如此為他四方樹敵?所以韓先生還是說出阿四的下落的好,我可以盡量讓李家與尚兒兄妹相信此事與十一無關,否則我也愛莫能助!”
杜萱娘的話準確地戳中韓略的痛處,他當初鋌而走險便是為了崔穎,卻沒想到反而弄成如今這種局麵,崔穎受連累是免不了的了,嗆咳幾聲後,才不甘不願地說道:“我比你們還想知道李進是死是活,當初聽屠夫回來說,他們一直追著那忍者,但是那忍者的逃命功夫著實厲害,竟然讓他一直逃到益州,那忍者眼見實在逃不了,才將手中的李進扔給他們,竟是一個穿了李進衣服的稻草人,後來他們沿來路回去找,也是一無所獲。我一直想不通為何吐蕃王妃不是去殺人,而是去劫人,便集中力量調查吐蕃王妃,才知道那王妃的真實身份,想來想去覺得李進十之八九還是落到了她手上。我先後派了五六撥探子去康定府,都沒有發現可疑之人,倒是發現曲翠櫳十分喜歡一名戴麵具的啞巴侍女,同食同宿,一旦我們的探子費盡功夫接近這位侍女,立刻便會被察覺,先後已經有五名探子折在她手裏,如果康定府真有什麽可疑的便是這位侍女了,或許你們的人厲害些,能抓到這名侍女,從她口中或許能得到李大當家的下落,畢竟她是曲翠櫳的心腹,曲翠櫳若有重要的私密之事不可能都自己動手或者出麵,總是需要人協助的,至少口風總會透露一點。”
屋內一片沉靜,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崔穎突然出聲,“萱娘,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韓先生會偷偷做下這些傷天害理之事,我若知道半點風聲,這事便絕不可能發生。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傷害李進,因為我一直都知道李進痛,你會比李進更痛,而我……,又怎麽舍得讓你痛?然而如今這事我雖然沒有參與,但到底韓先生是郡守府的人,我怎麽也脫不了幹係,該得的懲罰我崔穎絕不推諉,隻是韓先生中了那個銀狗的毒,眼睛看不見,也不能行走,至今身上仍有餘毒,太醫說……他隻有幾個月好活了。我也知道這相比起你們受到的傷害,這些遠遠不夠,所以你們若還不解氣,我崔穎願代韓先生受過,崔穎隻想請各位高抬貴手,網開一麵,讓崔穎能在郡守府中送走韓先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