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默然,不是一天都忍受不下去,而是有了願意替她贖身之人,突然間看到了希望,再也不想忍了吧。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即便出了妓院也還是奴籍,也沒有哪個正常女人願意呆在妓院那種地方被男人玩弄摧殘,生不如死。

香草見杜萱娘不說話,隻當是她還記著從前的事,便蒼白了臉色,失望地說道:“對不起,剛才那話你就當從來沒聽說過吧,你不願意我也不敢怪你,我們從前做的那些事是缺德了些……。”

“能幫我當然願意幫你,都是女人,若不是沒有辦法誰也不願意做那一行,隻是你確定我去和曲翠櫳說情,她便願意讓你破這個例?”杜萱娘到底是個心軟的。

香草一聽大喜道:“謝謝杜娘子,此等大恩香草一定牢記一輩子,我在麗春院是生意不好不壞的那一類姑娘,當初麗春院買我隻花了九兩銀子,一進去便開始接客,如今九十兩銀子也給她們賺回來了,她們並不虧本,我若出去了,騰出地方,她們還可以再買新鮮的姑娘,運氣好的話還能再培養出幾個紅姑娘,再加上有你親自出麵說情,就說我們曾是故舊,曲姑娘一定樂意做這個人情,至於規矩什麽的,還不是她們自己一句話?”

“既如此,等一下我便和曲翠櫳提一提,成不成的我可不敢保證。”

“如果不成,我也不敢埋怨你,這都是命,錯過了這個男人,以後再留心便是!”香草淒涼地說道。

杜萱娘心裏也不好受起來,妓院裏的姑娘能遇到有人願意為她們贖身,那是祖上燒高香的事情,錯過了便有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了機會。

崔穎的茶具又被重新搬了出來,李進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換上了曲翠櫳。

這次杜萱娘不再動口講解,隻按照功夫茶的程序一絲不苟地演示了一遍,曲翠櫳驚歎道:“你這泡製方法果然與眾不同,隻是我還是不太明白,這第一道茶為何要倒掉?”

杜萱娘笑笑,“第一次續水,稱之為洗茶,因為在製茶過程中,總會有些雜質進入茶葉中,進而影響茶葉的味道。”

曲翠櫳還想再問,杜萱娘搶在她前麵開口,“我倒有一件小事相求於曲姑娘,不知曲姑娘願不願意給我這個人情?”

“哦,萱娘你隻管說來聽聽?”曲翠櫳很意外杜萱娘竟然主動開口求她。

“香草與我有舊,我們曾在一個屋簷下呆過幾個月,如今她有一事求到我麵前,希望我向曲姑娘求個人情,她想提前贖身,不知曲姑娘願不願意開恩?”

王媽媽嚴厲的眼神掃過香草,香草嚇得立即硊伏於地,“求姑娘和媽媽開恩,實在是香草怕錯過這人,便再也沒有人願意為我贖身!”

曲翠櫳露出她一慣嫵媚的笑容,“香草你命真好,這麽快便有人為你贖身了,不知要為你贖身的是哪位癡情種?”

香草猶豫了一下,“他叫秦正芳,家裏開雜貨鋪的。”

杜萱娘聽說這名字卻覺得有些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曲翠櫳卻嗤笑一聲,“開雜貨鋪的?你確定去個窮酸雜貨鋪為奴為婢好過我錦衣玉食的麗春院?”

香草聰明地低頭不語,心裏卻在想,就算是當奴婢,也好過每晚在不同的男人身下不停地轉來轉去,直至成為一灘爛泥。

“這也是人各有誌吧,香草本就是丫環出身,想來吃點苦對她也不算什麽,還望曲姑娘成全!”杜萱娘再次求情道。

“也罷,我便看在萱娘的麵子上,為你破這個例,不過出院子的姑娘最少三倍贖銀是不能少的。”曲翠櫳臉色轉了幾轉終於開口道。

香草大喜,對著曲翠櫳與杜萱娘拚命地磕頭謝恩。

杜萱娘揮手道:“你且一邊候著去,我要再給曲姑娘仔細講解一番這功夫茶的泡製要領!”

曲翠櫳與王媽媽臉上終於又帶上了笑容。

李冰冰與周玉娥,趙韻兒玩得十分開心,曲翠櫳達到目的,心滿意足地離開時,王媽媽費了老大的勁才將她哄走。

杜萱娘生火做午飯時,突然想起香草口中所說的開雜貨鋪的秦正芳是誰,驚得扔掉火折子便跑去隔壁找周嫂子。

“嫂子,那秦掌櫃的名字可叫秦正芳?”

“是叫秦正芳,怎麽?他們又來找你麻煩了?”周嫂子挑眉道。

“不,不是,這回是他們麻煩了。”

杜萱娘便將上午在自己家中發生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哪知周嫂子一聽,竟大笑三聲,“報應啊,報應,誰讓那秦老娘們嘴裏像含了屎,四處噴糞,我現在看她還怎麽好意思在龍泉驛鎮上拋頭露麵!那秦正芳也不是好東西,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偷偷跑去喝花酒,如今都到了這把年紀,還想買個婊子回家,那秦老娘們又豈是吃素的,瞧著吧,有好戲看了!”

杜萱娘心中懊惱,“我也真是的,都提到雜貨鋪了,我都沒想起秦正芳是誰。”

“你想那麽多做什麽?你又沒做錯,大多妓女也是迫不得已的,誰想一輩子做妓女?再說那香草也與你是熟人,幫了便幫了吧,這也是你的一件功德,要怪也怪秦正芳自己不學好,秦老娘們太缺德,遭了報應!”

周嫂子說得甚是篤定,讓杜萱娘安心不少。

她當時確實不知秦正芳便是秦掌櫃,轉念一想,即便當時知道了,難道她就不幫求到她麵前的香草了?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香草有本事在秦家求得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確實是比在麗春院中強多了,如果不能,杜萱娘決定到時再出麵幫她一把。不管香草從前是怎樣的人,她能不迷戀麗春院中的繁華,寧願跟著一個半老頭子踏上一條未知之路,這等勇氣就值得杜萱娘幫她。

“嫂子,這事暫時就我們兩人知道吧,萬一那秦正芳隻不過是說著玩的,也得他真的願意拿三十兩銀子為香草贖身。”

“我省得,我也懷疑那秦正芳拿不出這麽多銀子,那秦老娘們盯得緊著呢!”

事實上,杜萱娘與周嫂子的擔心是多餘的,第三天秦掌櫃便將香草領出了麗春院。

當時杜萱娘與張富貴正領著工匠們在豬舍工地上忙活,秦掌櫃家驚天動地的吵鬧聲透過幾重房舍硬是傳到了椅子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