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展眉被關入祠堂的消息就傳遍了府裏,府裏如同開了鍋般,各種猜測漫天亂飛。有說展眉得了惡疾的,有說是被林老夫人撞破奸情的,隻是無人敢去詢問。

悠遠幾次三番去見林老夫人,均被擋了回來。林老夫人放出話來道,如有人為展眉之事求情,便一同處置。

府內各人,有焦急的關心,也有觀望看笑話的。最最得意的便是李星兒與胡大娘.二人雖不敢去林老夫人處詢問,卻也在府裏耀武揚威了許久。

展梅三人當夜便被關入祠堂內,這祠堂在府裏西北角上,是一進小小的單獨的院落,與府中相隔極遠。中間三問正房是供奉祖宗牌位,東西廂房長年累月的空著,因平時極少有人過來,隻覺得空曠寂廖,有如在曠野中一般。展眉便在東廂房中安身,有幾個婆子送了幾床被褥衣服,幾件簡單家具,便將院門鎖上,退了出去。門前自有小廝們看守。

展眉環顧室內,內心一陣酸痛,沒想到這裏便是自己終老的地方了。內心之苦無法言說,自己所經曆實在太過曲折,莫名來到這陌生的時空,被人下毒暗害,被李星兒百般羞辱,明爭暗鬥,提防算計保全自身,好容易遇到傾心相愛之人,原以為新生活就要開始,卻落得如此下場。饒是她在過堅強,也忍不住淚水盈眶,飲聲悲泣。

銀月與玉鏡也是雙目濕紅,見展眉傷心,勉強笑著勸道:“少奶奶別灰心,老太太也是一時之怒罷了,大少爺必會想辦法引咱們出去。若是傷了身子,豈不是辜負了大少爺的一番心思。”

展眉搖搖頭,實在太過心灰意冷。翻身向草塌內躺下,麵對著牆壁,隻是不說不動。銀月二人不敢在說,隻默默陪在旁邊。到了吃飯的時辰,自有兩個婆子,抬著一隻木桶,重重的放在院中,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銀月將那食桶打開,衝鼻一股怪味,粥不似粥,飯不似飯,粘糊糊的攪拌在一起,便連豬食也不如。銀月強忍難過,盛了一碗端給展眉,展眉隻是不作聲,也不起身。玉鏡見那飯食太過粗劣,與銀月也不強勸,自己吃了幾口,也隻皺眉放在一邊,實是不能下咽。

如此過了兩日,每日裏皆有人來送吃食,都是

粗製無比,銀月幾次打問悠遠狀況,均是一言不發,放下便走。想是林老夫人有命,不許他們與之交談。

展眉每日隻是躺在榻上,獨自發呆,銀月將飯端上來,她便吃些,完全不覺難吃與否。若飯食晚了時辰,也不知餓。

銀月與玉鏡極為擔心,每日裏用話開解,隻是毫無回應。

這天已過了吃飯的時辰,還不見有人來,展眉仍是躺在榻上,木然不語。

玉鏡幾次隔門張望,直至傍晚掌燈,院內已黑糊糊一片,聽見門處有小廝們做難聲音,似是在勸解什麽人,然後便聽一聲門響,兩個人影已走了進來,銀月極目望去,隻見兩個人披著鬥篷,一言不發,直接進了東廂房。

玉鏡見人來,問道:“怎麽今天的飯送的這樣晚,大少奶奶到現在還沒吃呢!”

兩人將鬥篷解開,一人點亮手中的燈籠,銀月一瞧,卻驚的退了一步。卻是李星兒與胡大娘。

胡大娘將手中燈籠放在高處,房內頃刻亮了起來,撇嘴笑道:“奴才不知道大少奶奶沒飯,隻以為大少奶奶沒燈呢,隻拿了燈,這飯嘛,就委屈大少奶奶少吃一頓吧。”

說完咯咯笑了起來。李星兒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說道:“還是哪一門子的大少奶奶,現還以為自己是主子呢?”

李星兒見展眉並未出聲,恨恨道:“你平日的伶牙俐齒呢,現在裝死成啞巴了?如今落到這般田地,真是報應,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老太太給你幾分顏色,就不知如何張狂才好,現下看你還得意不!你這賤婦,也敢與我爭鬥!”

展眉隻如渾然未覺般,別說答話,連動也未動一下

胡大娘好奇上前,想伸手推一推展眉,玉鏡急忙攔在前頭,急聲道:“你怎可動手推主子,可還有規矩沒。”

胡大娘大怒,抬手狠狠的朝玉鏡臉上扇去,罵道:“瞎了心的小娼婦,以為你還是大少奶奶的貼身大丫頭呢!她現是哪一門子的主子,我便沒了規矩,打了你又怎樣!”

銀月見狀,上前護住玉鏡,口中隻是賠不是,胡大娘裝瘋賣傻趁勢又在銀月身上踢打,銀月隻是不敢動,生怕她就勢去推搡展眉。

李星兒自在一旁,滿麵得意的看著笑話,如此大鬧,見展眉依舊頭也不回,李星兒倒起了疑,冷笑道:“原是死人一個,自己的丫頭被打,連個屁也不敢放,你們遇到這樣的主子,卻是被打也活該。我勸你別耍心計,你裝出不死不活的樣子,老太太也不會可憐你!你也別指望林悠遠能來救你,他自己被老太太關在外書房,還不準出來呢。你就在這等死吧你!”

展眉便如木頭人般,毫無聲息,隻有聽到悠遠的名字時,身子輕微的動了動。

李星兒見展眉並無反應,大感無趣,冷聲道:“咱們先走吧,呆的時間長了容易惹老太太注意,明兒在來,反正這日子長著呢。”

二人重又披起披風,拿起燈籠走出房門。

房間內又回複漆黑一片,隻有銀月偶爾傳出一絲壓製不住的哽咽。

又過得幾日,已近初秋,白日漸短,夜複更長,這廂房內白日不進陽光,陰冷無比,至夜晚又朔風刺骨,三人並無禦寒之物,隻得每夜擠在一起取暖。

銀月玉鏡白日裏憂心展眉不說不笑,夜間又憂心李星兒再來侮辱。當真是心力交瘁。

這日又刮起了秋風,順著門窗鑽進來,嘶嘶做響。三人凍的瑟瑟發抖。聽院門處嘩啦一聲,幾個人走了進來,銀月忙起身,隻見幾個婆子抬著兩木桶水,放進祠堂之內。後麵幾人卻是李星兒,胡大娘與丫頭丹桂。

李星兒行進東廂房,見展眉仍是如此,隻冷笑道:“要到中秋節了,老太太吩咐要將這祠堂打掃打掃,隻是現今府裏人手不夠,隻好委屈大嫂了。”

回頭對胡大娘說道:“拉她起來,隻躺著裝死,白吃些飯做什麽!”

胡大娘應了一聲,上前拉住展眉手腕,玉鏡欲要上前阻攔,早被丹桂扯住,銀月跪地哀求道:“求二少奶奶發發慈悲,少奶奶現還病著,有什麽您盡管吩咐我們”

李星兒看也不看向她一眼,撇嘴笑道:“憑你也配和我說話,她既放不下主子身段,我倒偏要讓她嚐嚐做奴才的滋味,拉下來!”

胡大娘拉住展眉手腕一用力,展眉從**直跌下來,撲倒在地,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李星兒上前一步,抓住展眉頭發提起來,將展眉的臉揚起來,盯著展眉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不管你裝瘋賣傻,我告訴你,從今起,我讓你知道,什麽是生不如死。”

展眉雙目空洞,神色木然,仿佛完全沒有聽到。李星兒眉頭大皺,怒氣頓生,左手扯住展眉頭發,右手狠狠的打在展眉臉上,將展眉臉龐打的一偏,李星兒並未住手,接連幾個耳光又重又狠,才將展眉頭顱重重一放,一行鮮血順著嘴角徐徐流下。

銀月大驚,痛哭著爬過去,被胡大娘一腳踢翻在地。

展眉伏在地上,頭發被扯的淩亂,額頭青腫,臉上一片指印紅腫,嘴角不停滴著鮮血,形容實是淒慘到了極處。

李星兒等人瞧見,均大感痛快,得意大笑。

片刻後,隻見展眉用手支起上身,緩緩坐了起來,眼神中空洞之色已無,隻有一片冰冷至極的寒意。輕輕撫了撫麵頰,又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瞧著自己身上灰塵和鮮血混成的汙垢,展眉臉色冷然已極,站起身來。李星兒見展眉站起,倒嚇的後退一大步。

展眉嘴角露出輕蔑的笑容,目光從李星兒,胡大娘,丹桂三人麵上掃過。三人與她眼光接觸,心內均機靈靈的打了個寒戰。那目光之中的寒意,猶似千年寒冰般,不帶一點溫度與感情。

李星兒被展眉看的心中暗驚,強撐著笑道:“你看我怎的,便是我打了你,我還怕你不成!”

抬手還要上前,被展眉目光盯著,心中發毛,終是沒敢上前。

展眉瞧李星兒那色厲內荏的樣子,冷冷的開口道:“人你也打了,威風也使足了,還不走,想鬧出人命來,好在老太太麵前邀功嗎?”

李星兒微微一頓,胡大娘接口冷笑道:“還想拿做主子的款兒來嚇人嗎?如今府裏多得二少奶奶支撐,老太太疼她還來不及呢,便是打死了你,也是白打!”

展眉目光中寒意大盛,輕蔑的笑道:“難怪你不得老太太重用,這話簡直蠢的驚人。你們若將我逼死了。縱使老太太不重責於她,難道還能放過你嗎?今日這黑鍋,不是你背還能是誰!還是你以為,你為她出了力,她能為你與老太太頂撞?你身處危境還不自知呢!當真蠢的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