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悠遠進完早飯,便帶著李貴打馬,向城中走去。

李貴在前引路,邊回頭說道:“奴才已打聽過了,那陳大富常去高升賭坊,咱們去那,一準能找到他。”

悠遠點點頭,二人打馬徑直來至高升賭坊。

方是上午,這賭坊內便已聚集不少人,窗上懸著猩紅氈子卷簾,顯的裏麵混混沌沌,吵吵嚷嚷之聲不絕於耳

悠遠與李貴在坊內尋了一圈,並未見到陳大富,悠遠皺眉,隻得按捺住性子,假作賭錢等候。

正不耐煩間,隻見簾子一掀,進來一個人,眼眶浮腫,滿身酒氣,李貴眼睛一亮,悄悄對悠遠示意。

悠遠會意,知此人便是,也不做聲,隻裝作賭錢,靠近陳大富。

那陳大富正在與人擲骰子,絲毫未察覺悠遠接近,兩目赤紅,口中隻顧吆喝:“六,六,六。”

隻是他今天運氣似乎不佳,連擲幾把,便將身上銀子輸個幹淨,陳大富罵罵咧咧的將骰子向桌上一拋,轉身便要離開。

悠遠衝李貴使個眼色,李貴忙上前,親熱的喚道:“這不是陳大哥嗎,咱們可好久沒見了。”

陳大富正輸的沒好氣,兩眼一翻,說道:“你是誰,我怎麽不認得你。”

李貴拉著他的手,笑容滿麵道:“我便是李貴啊。咱們小時候是鄰居,你娘盧大娘燒的一手好菜!”

陳大富勉強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李貴半響,見李貴衣著簇新,錦帽貂裘,一身富貴氣,方裝作恍然大悟笑道:“可不是小貴兒,我竟沒認出來。瞧你混的著實不錯,現在哪兒發財?”

李貴笑嘻嘻的說道:“我現是林府大少爺的貼身小廝。”

陳大富一聽,登時露出羨慕之色,說道:“這林府可是咱們這裏首富,難怪我瞧你一身富貴相,有這等好去處,可要提攜提攜做哥哥的。”

李貴笑道:“不瞞你說,正是有樁發財的好事要來尋你。”

陳大富一聽發財二字,立刻來了精神,趕著李貴兄弟長,兄弟短,要拉李貴去吃酒。

李貴笑著攔住他,說道:“我們大少爺也來了,我帶你去見見。”

當下拉著陳大富,去與悠遠見禮。陳大富又是作揖,又是行禮,滿臉奉承之色。

悠遠點點頭,也不看他,隻淡淡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去四海酒樓談吧。”

陳大富一聽有酒喝,有銀子賺。當下高興的不知如何巴結悠遠才好,扶悠遠上了馬背,又在前牽馬行走,一路上耀武揚威,不住喝斥路人閃開些,別驚了林府大少爺。

悠遠在馬背上暗笑,此人如此愚蠢,倒不必費事了。

及至進了酒樓,早有小二迎出來讓到樓上雅座,悠遠自點了一桌上等酒席,把陳大富高興的眼睛都快笑沒了。

片刻酒菜上齊,悠遠隻略夾了幾口,卻見那陳大富早已經狼吞虎咽,極力的往嘴裏塞酒菜,尚未咽下,口中又塞滿,噎的他直翻白眼,忙端起酒杯,滿滿一杯喝下,方將那一大口食物咽下。

悠遠微微皺眉,恐他喝醉了,李貴忙用力捅了他一把,使眼色給他道:“大少爺還有話說,你怎麽隻顧著吃。”

陳大富滿嘴流油,嘴裏嚼著,筷子上夾著,碗裏盛著,眼睛還盯著盤子裏的魚肉,含含混混的說了一句什麽。

李貴暗罵這小子實在貪吃,隻得大聲道:“大少爺有銀子要賞你。”

話音未落,陳大富馬上來了精神,睜圓了眼睛,望著悠遠一眨不眨。

悠遠拿出張銀票,皺眉道:“你若辦的好,這五十兩銀票便是你的,事成之後,再賞你五十兩。”

陳大富看著那張銀票,眼睛都開要化在上麵,口中急切道:“便是殺人放火,小的也聽憑您吩咐。”

口中說著,人卻已站起來,欲將銀票搶過手裏,急切之情,著實可笑。

悠遠卻將銀票一收,冷冷的看向他。

李貴拉他坐下,笑著道:“我家大少爺看上了城南鄭家的女兒鄭月娥,隻是怕大少奶奶知道阻攔。府裏正尋了你娘來做媒,你若能讓你娘將親事說成,這百兩銀子便是你的了。”

陳大富一聽此事如此簡單,當即滿口應承,悠遠微微一笑,將銀票拋在桌上,陳大富立即伸手將銀票揣在懷裏,也顧不上吃酒。一溜煙的跑回家去尋他老娘。

盧媒婆聽了此事,倒不肯應承。她原得了李星兒的吩咐,定是要尋個刁鑽潑辣的。

陳大富無法,隻得取出銀票給她,盧氏見如此多的銀子,不禁眼紅心熱。

陳大富見她動心,更勸道:“你既賺了銀子,又討好了林家大少爺,將來的好處指不定還有多少呢!二少奶奶那裏還不是隨你怎麽說,她怎知是刁鑽還是潑辣!”

盧氏白了他一眼,說道:“去你娘的腿,我做了一輩子媒,還消你叮囑,你倒是自己少吃酒賭錢,讓我省心些才好。”

當下跑到鄭家,鄭父早已聽說林府大少爺納妾之事,隻恨沒有門路,如今盧媒婆主動尋上門來,他本也是貪財之人,兩人一拍即合,當下便將此事敲定。

鄭父怕盧媒婆反悔,又尋出五兩銀子送予盧媒婆。盧媒婆問了鄭月娥的生辰八字,連家也顧不得回,直接往李星兒處奔來。

李星兒因荷香之事,又氣又恨,接連幾日都吃不好,睡不下,隻想著怎麽報複展眉,出盡這口惡氣。

聽盧媒婆上門,忙將她喚了進來。

盧媒婆鞠躬賠笑道:“奶奶的吩咐,我不敢耽擱,如今尋妥了一門人家,便是城南鄭家的鄭月娥,年方16歲,生的很是招人疼愛。”

李星兒目光閃動,問道:“那性情如何?”

盧媒婆一笑,悄聲說道:“按您的吩咐,最是個潑辣貨,她爹她娘也不敢惹她。”

李星兒目光注視盧媒婆,追問道:“你可打聽清楚了?”

盧媒婆忙起誓發願,連連拍著胸脯保證。

李星兒得意一笑,打發丹桂尋了一錠銀子來賞盧媒婆,又將生辰八字留下,囑咐她過兩日進來一起去回林老夫人。

盧媒婆自是滿口答應,手中握緊銀子,轉身出了院門,打開細瞧隻有二兩銀子,向地上啐了一口,咕噥道:“才隻這點子銀子,難怪你不得人心。”

且說展眉回到房中,銀月將一盞熱茶遞過來,麵上隱有憂色。

展眉微抿了一口,隻覺唇齒留香,笑看向銀月,問道:“你可是擔心荷香。”

銀月微微一驚,垂下眼簾說道:“奴婢的心事瞞不過您,二少奶奶生性悍妒,我怕她會為難荷香。”

展眉低垂眼簾,細品了一口茶,淡淡道:“能不能保全自身,要看她自己,誰也不能總是一路扶著她。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道路,如何走,怎樣走,是一路風景還是一路荊棘,不在於路,隻在於人。”

銀月抬起頭,眼中滿是疑惑。

展眉放下茶杯,目光望向遠處,口中淡淡說道:“她有難,我可以幫她一把。她若是個聰明的,日後自會為自己打算。若做不到,這種人幫來何用,隻會連累自身。

展眉停了停,注視著銀月雙目,冷然說道:“我從來不想做個好人,我隻想做我自己,我的命運我做主,我就是韓展眉!”

銀月低下頭,反複沉思展眉之語,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敬意,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不依靠男人,不依靠美貌,隻憑借自己的智慧,將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控。她活的真實,活的自信,這樣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強者。自己能追隨這樣的主子,真是不枉此生!

銀月眼中閃過激動之色,一臉熱切的望向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知她心中所想,輕拍拍她的肩,說道:“你既能聽懂此話,不枉我平日費心教你。”

銀月滿臉敬意,正要開口,見悠遠一臉笑意跨進門中。便自出去伺候。

悠遠笑著看向展眉說道:“有勞娘子掛念,你吩咐的事情,小的俱已辦妥。”

展眉抿嘴一笑,問道:“可還順利?”

悠遠點點頭,坐下喝茶,將陳大富之事一一細述。

展眉側頭拍手一笑,喜道:“若成了,此事便有了五分把握。可該好好獎賞獎賞李貴。”

悠遠點頭道:“這奴才辦事心細又妥當,隻做個小廝,可惜了。”

展眉點點頭,說道:“現在府裏還是李星兒當家,也安排不了什麽體麵差事。等此間事了,老太太讓我當家,在為他打算吧。”

悠遠笑著看了展眉幾眼,說道:“你的意思,不光為我納妾之事,還有別的計算?”

展眉目光流轉,神秘一笑,說道:“若沒有別的好處,隻為你納妾之事,何用如此大費周章。”

悠遠還欲追問,展眉捂住他嘴唇,連聲笑著不許他追問。

悠遠搖搖頭,趁勢啃咬展眉雙手,展眉又笑又躲,連連笑道:“在鬧我就惱了。我還有正事與你商量呢,你可記得粥場潑我的那個少年?”

悠遠回思道:“那少年,不是已經打發了嗎,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