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冷冷的注視著展眉,嘴角邊的笑意逐漸加深。

展眉聞言一楞,抬起頭來,愣愣的看向采青。采青也不答話,上前擼起展眉袖口,將手搭在展眉脈搏上,仔細診視起來。

過了片刻,采青將手放下,咯咯笑道:“恭喜大嫂,賀喜大嫂,已經身懷兩個月身孕了!”

展眉呆呆的站在那裏,心中一時茫茫然,沒有頭緒。她隻覺最近容易疲累,時常頭暈惡心,隻以為是勞累太過所致,萬沒想道,自己竟是已經懷有身孕。

采青目光注視著展眉臉上神色,眼中流露出戲謔之色,隻抿嘴但笑不語。

展眉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柔情,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與悠遠的親生骨肉。隻覺一股熱流從心底湧出,漸漸升騰至眼眶,展眉不禁以手掩麵,喜極而泣起來。

采青眼中閃過一絲惡毒,柔聲笑道:“可惜啊,我本隻想要你一條性命,沒想到,上天賜我這樣一份厚禮。你的孩子,還有你,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展眉心中一震,方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已存必死之心,卻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她心中暮然升起一股求生之誌。

展眉擦了擦嘴角,站直身子,沉聲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臨行前對老太太說了些什麽嗎?“

采青麵上笑意一收,看向展眉冷冷不語。

展眉淡淡道:“我已對她說過,你是這一切主使之人。“

采青冷哼道:“就憑你一句話,老太太就信了你?”

展眉淡淡笑道:“她自是不肯相信。我說如果我身死牢中,便必定是你所為。如今你真要動手,隻怕老太太想不起疑,也難了。”

采青麵上閃過一絲惱怒之色。展眉看她神情,繼續道:“我反正也是定了死罪,必死無疑。我也不求能苟活,隻等我的孩子出世。你何必急於一時,暴露自身呢。你後麵的圖謀,豈不全都白費了。”

采青心中微微一凜,低頭沉吟了半響,方笑道:“你若非要讓他來受苦,我也樂見其成。反正將來林家都是要覆亡的,到時讓你們一家團聚,也無妨。”

說罷冷冷的打量了展眉一眼,轉身徑自離去。

展眉見采青離去,心中一鬆,在也無力支持,軟倒在草榻之上,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那一席話,根本全無把握,不過是求生之念,奮力一搏就是了。沒想到采青竟肯將自己放過。

展眉麵上苦苦一笑,撫摸著腹部,輕聲說道:“娘已經盡力了。若你我能等到寒冬,便有你我相見之日了。”

自此匆匆數月過去,展眉隻在牢中,一心一意安胎,每每思及以後,均轉念不想。每餐不敢大意,盡先舍老鼠嚐過,才自己進食。卻也未曾在有人加害。

轉眼已是中秋將至,想來送往朝廷的問斬公文,也已經要批複下來,過了中秋,怕是便要執行了。

展眉無心旁顧其他,隻在牢中苦苦度日,腹部已然隆起,算起來,也已將近六個月身孕。隻是牢中飯食粗陋,展眉身子單薄,麵色青黃。她懷孕之事始終無人知曉,林府內從無人過問,想來是采青從中做的手腳。

時間轉瞬即逝,夏去秋來,始終未見有人來提審過展眉,也無人在提起問斬之事。

展眉心中雖有不安,隻是月份漸大,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在也無心旁顧其他。心中隻盼著能捱到自己盼望的那一天。她心中,實指望著那一日,自己的最後求生指望。

日子漸漸過去,天氣越加寒冷,展眉在牢中,衣食不全,隻得每日苦苦度日,所幸離自己盼望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心中,雖苦猶甜。

這日天氣更是寒冷,牢中暗無天日,隻覺更是陰寒刺骨,所幸有些陽光,連暗無天日的大牢中,也透進幾許光線。展眉挺著巨大的腹部,隻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手腳俱已浮腫。勉強挪動到光線處,隻覺絲絲暖意。

展眉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撫摸腹部,剛要輕聲開口,便聽見外麵一陣慌亂,腳步聲雜遝,牢頭們紛紛向外跑去,人人麵上皆有驚惶之色。

展眉吃力的側首望去,隻見人影晃動,心中必是有大事發生,口中輕歎道:“不知發生了什麽,在有一個月,你便能出世了。還沒見過你的父親呢,想來他必定也是心急欲死了。”

想至此處,見悠遠一直並未前來,想必仍是被關在家中,不得自由。兩滴眼淚,滴落在隆起的腹部之上。

至晚飯時分,隻見牢頭們紛紛走回牢中,人人全身素裹,又將牢中內外掛滿白綾孝布。

展眉心中突的一動,牢中並不知時日,如今看這情形,當真是如自己所料。她心中一陣狂喜,勉強走到牢門,苦苦等著送飯的牢頭過來。

至晚時分,那牢頭哭喪著臉,提著一隻大木桶,依次走到展眉身邊。

展眉不接飯食,沙啞著問道:“牢頭大哥,敢問今天是什麽日子?”

那牢頭正欲不耐煩,見展眉肚子高高挺起,手腳浮腫,麵色慘白,心聲不忍,低聲道:“別問那麽多,也許你也有出頭之日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展眉心中砰砰直跳,接過飯食,食不知味的送入口中,隻凝神傾聽外麵聲音。

隻見那牢頭送完飯,提著木桶,與另一人一路走過,低聲交談道:“你擔心這些有何用,誰做了皇帝,也礙不著你什麽!”

另一人低聲道:“皇上暴斃,總歸不是什麽好事,聽說四阿哥登基,先時爭的那麽激烈,如今….”

另一人忙打斷道:“這也是你我議論得了的,還不快住口!’

那人摸摸頭,忙住口不語,提著木桶,匆匆走了過去。

他二人對話雖輕,聽在展眉耳中,便宛如驚雷一般,她癡癡的坐著,隻覺一股狂喜湧上心頭。

她當日極力拖延時間,便是知道康熙帝是十二月駕崩的。算算自己月份,正能吻合。隻要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己便能重見天日了。

饒是她在冷靜自持,也禁不住心中激動,以手蒙臉,眼淚大顆大顆滴落,哽咽道:“上天保佑,我終於盼到此刻了,孩兒,悠遠,我們又能一家團聚了。“

當夜展眉第一次,睡了個安穩,醒來隻覺渾身輕鬆,連寒冷之苦,也不覺的,嘴角帶笑,口中輕輕哼唱不已。

那些牢頭們也沒有來打罵喝斥過,匆匆送過一兩次飯,言語上也和悅了許多。

其他犯人自是不知道其中奧妙,展眉心中實是喜悅難當。過了正午,便有衙役拿著公文,前來宣讀,康熙帝已駕崩,全國舉喪三年,不得婚慶嫁娶。四阿哥胤禛登基稱雍正帝,大赦天下。

牢中一片歡騰之聲,展眉心中更是篤定,當晚牢頭送來的飯菜,也格外的有滋味些。

夜過三更,展眉合目已沉沉睡去,隻聽一陣腳步聲傳來,停在了自己牢門口,一陣鎖匙轉動之聲,展眉忽的驚醒,坐起身來。

隻見門開處,兩個人影走了進來,一高一矮。牢中黑暗,隻借著火把的微弱紅光,辯不清來人麵目。

展眉緊緊的將身子靠在牆上,不敢發出聲響。

來人向後擺了擺手,那牢頭點頭一笑,退了出去。

矮個之人當先將鬥篷掀開,展眉心中突的一沉,竟然是采青。

采青麵色陰沉,低聲道:“好奸猾的人,居然讓你等到今日。勢必不能再容你。“

展眉死死攥住被角,喝道:“你現在動手,不怕被人聽見嗎!”

采青冷冷一哼,說道:“今晚這裏,沒人能活著出去,我殺了你,在一把火燒個幹淨。”

展眉喉嚨發緊,聲音幹澀,說道:“我的命,隨你取,隻是我的孩子,已經要出世了,你放過他吧。”

采青麵上現出一絲猶豫之色,高個人之人壓低聲音,怪聲怪氣的說道:“此時還廢話。若不是你上次心軟,怎會有如此麻煩,快動手!”

展眉聽他開口,竟是中年男人的聲音,隻是他有意改變嗓音,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來是誰。

展眉心中突突亂跳,她在也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狠毒與膽大,連牢房也敢縱火殺人。

展眉脊背貼著牆壁,勉強開口道:“他還是個未出世的孩子,我與你有何仇怨,讓你心狠到這種地步。采青,你也是做過娘的人,你真忍心如此?”

那男人低低冷笑一聲,不在答話,上前一步,按住展眉手臂,展眉心中大駭,張口大叫道:“救命,殺人了,來人啊!”

采青一時彷徨,猶豫的看著拚力掙紮的展眉,那黑衣人麵色一變,喝道:“還不快點!”

他急切之中,來不及掩飾聲音,展眉隻覺聲音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危急之中,也顧不上細想,隻拚命掙紮扭動。

采青被那人一喝,將下唇緊咬,從懷中掏出一包粉末,疾步上前,盡數灌入展眉口中。

又用手緊緊將展眉口鼻捂住,展眉隻覺一股甜膩膩的藥粉,融化在口中,直直流入咽喉之中。

她心中一沉,眼淚簌簌流出,身子完全放棄了掙紮,那黑衣人將手一放,便軟軟的順著牆壁,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