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夢回
慕容棄在整理一些隨身攜帶的東西,玉瀟湘和即墨寰都葬身在這裏,也許,等到他以後有時間的時候,會來祭奠,會來看一眼,隻是因為對即墨寰曾經的一點父子情,但是,他卻不會永遠待在這裏陪他們,他們也不需要,因為,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
慕容棄想通了之後,幾乎是一刻也不願意耽誤,想要馬上去將那個狠心拋下他的人找到,將利劍還有幾件衣物吃食收好之後,男人走出木屋,沿著溪流,向著那個下來時的方向而去。
隻是,尋覓了半晌,將差不多的地方都摸遍了之後,他的眼睛一眯,那根藤蔓,居然不見了,這裏除了他,他很確定再無一個活人,所以,抬頭仰望那高高的雲霧之端,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了。
是誰找到這裏了?應該不是朝廷的人,雖然十萬大山隻是烈焰教一派之地,但是地勢險要,經營百年,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不驚動守衛的情形下進山,再者說,他很確定,他的那位算無遺策的‘父親’,現在無暇,也不會想要來尋找一具屍體了,他現在忙碌的,應該是怎樣接手攝政王死去之後,留下的偌大勢力。
那麽,便是烈焰教的人發現了這處地方?慕容棄小心地隱藏在一個陰影角落處,若是不仔細看,一眼看不到他,而他,則是可以將那一片地域盡收眼底。
隱約間,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他的手,按在了腰間長劍上,暗自戒備。若是很多人發現,不能力敵的話,在這裏隱藏一段時日,總是有機會的,若是一人或幾人,便殺了幹淨,沒有後患。
風聲自上方疾速掠過,一道白影若隱若現,慢慢地向下墜落,隻是一個人下來,慕容棄腰間的長劍已經出鞘,劍芒吞吐,便在他已經算好了來人的落腳點時,忽然間,上方的人驚叫一聲,嗖的一下,向下急速墜落。
而正是那一聲驚叫,慕容棄手中的長劍砰然落地,雙臂大張,險險接住了上方墜落的重物。
“唔!”
悶哼一聲,重力加高空墜下的力道,讓慕容棄胸口血氣翻湧,忍不住雙膝一彎,便要和懷中的人一起滾倒在地上,地麵之上,還有著無數尖利的石子,若是血肉之軀乍然倒在那上麵的話,恐怕要遭一番罪了,下意識的,慕容棄右手將懷中的人往自己右臂彎攬去,而身子重心向著左側移去,砰的一聲,重物墜地聲,嘎吱一聲,讓人牙酸的骨骼撞擊聲。
慕容棄臉色一白,卻是不哼一聲,在懷中人不安分地想要掙紮而出時,加重了右手的禁錮力度:“別動!”
君天遙腰間還纏繞著那根藤蔓,藤蔓不是很粗,耐不住長度可觀,綠油油的一片從天空刺啦啦掉下,亂七八糟的,將他和他的身子裹在了一起。
熟悉的溫度,因為被迫緊緊相貼的身子,一點點地透過衣物,透過肌膚,傳到了冰冷無限的心裏。
慕容棄怔怔地看著那張即使汙濁,即使狼狽,仍然刻印在心底的那張容顏,唇角扯了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也許,他還是應該笑吧,這樣想著,慕容棄的頭,猛然側到了君天遙的脖頸間,貪婪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他的氣味,是他心心念念的氣味。
懷中的人似乎有些適應不了他噴塗出的帶著些別樣曖昧的熱熱氣息:“癢……別……”
君天遙扭動著肩膀,微微瑟縮著,男人忽如其來的親近與禁錮,讓他不知所措,雙手虛虛地撐著慕容棄的胸口,卻下意識地沒有使出一點力,下意識地控製住了自己會將灰衣男人輕易打傷的力道。
肩膀很疼,疼的有些麻木,慕容棄聽著耳邊一絲斷斷續續的拒絕,眸子瞬間閃過一抹狠戾的光芒,雪白的牙齒露出,重重地撕咬上了君天遙脖頸上那個已經結痂脫落,淺淺一點的他曾經製造出的印痕烙印。
重重的,狠狠的,像是要將自己唇齒下的人兒徹底吞噬一般的陰冷可怕。
“啊!”
疼痛讓君天遙尖叫一聲,他現在腦海中什麽記憶也沒有,做什麽都是憑著本能行事,方才對慕容棄下意識的不想傷害,但是,當他本身受到傷害時,所有的潛意識,都抵不過求生的本能。
“壞人,走開!”
凝聚於腦海的意誌支配著滿身的勁力,乍然澎湃,慕容棄右側肩膀遭到重重一擊,上半邊的身子向著後麵重重的一仰,連帶著纏在兩個人身上的藤蔓,也發出呲呲的斷裂聲。
“我隻是收我應得的一點利息,這便惱了?”
唇邊鮮血滿溢,不知是君天遙的,還是他自己的。
“你,你怎麽樣了?”
君天遙的眼睛裏閃著一絲絲驚慌失措,十指糾結的纏在一起,坐起身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的男人。
“死不了!”
慕容棄沒有發現對方的不對,在他看來,君天遙永遠是那種冷心冷肺的人,隻要為了自己的目的與利益,他從來不介意傷害任何人,他自己便包括在那個任何人中,方才有些許暖意的心口,再次降下了溫度,甚至更冷。
“這下麵什麽東西都沒有,不知何以能夠勞動你親自前來涉險?”
慕容棄腰間使力,想要坐起身子,隻是,在一邊身子暫時麻木,另一邊也遭受了創傷的情況下,他辛苦了一番,弄得自己身上越發狼狽,也還是再次跌倒。
現在君天遙不知怎麽回事,武功突然間突飛猛進,方才雖然是他一時不查,卻也能夠管中窺豹,一開始想的,找到他,拉著他一起死的想法不變,卻要多出許多變數了。
按在地麵上的五指緊緊地抓握了一下,冰冷肮髒的泥土,自縫隙間一點點露出,慕容棄即使心底有再多的不甘,有再多的渴望,也隻能暫時將心底那熊熊燃燒的欲|望之火,自眼底抹除。
“你是住在這裏的人嗎?”
帶著些遲疑,帶著點點欣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一隻有力的手,攙扶住了慕容棄的背脊,將他扶了起來。
慕容棄怔愣住了,乖乖地隨著君天遙的動作起身,對方的一句疑問,將方才因為乍然相見心情激**難耐而忽略了的細節,他的語言行為乃至於神態,在腦海中走馬觀花一般,迅速地閃過,並且凝聚成了一點讓他有些遲疑的真相。
“你記得我是誰嗎?”
下意識的,放緩了說話的語氣,慕容棄的眼睛,卻是死死地盯住了君天遙,尤其是對方的眼睛。
“我……”
君天遙被慕容棄像是盯著獵物一樣的眼神嚇得肩膀一抖,花瓣般柔軟的唇被潔白的貝齒碾磨,支支吾吾的,他覺得麵前的人很熟悉很熟悉,像是那個男人說的,崖底應該便是自己的親人,他已經相信了,但是,他卻什麽都記不起來,眉頭緊緊的皺著,頭絲絲地抽痛著,滿麵惶然,一時間,腦子混亂一片,什麽都不知道了。
牙齒,不知不覺間,更加用力撕咬自己的唇瓣,快要碾磨出血了。
“別傷了自己……”
慕容棄忽然間笑了,他胸口血氣還是翻湧的厲害,但是,他的手指,卻是準確而迅速地點在了君天遙的唇齒之間,細微的刺痛,越發地讓他清醒。
他自薛語嫣那裏的藏書中曾經看過的一個病例,自腦海深處,記憶了起來,那是寒山縣的一個鄉野村婦,據說被重物撞擊頭部後,昏迷不醒,三日後乃醒來,卻不識人麵,丈夫,父母,子女,親朋,乃至自己,茫然全忘,神情惶然,日日驚懼無措……
不是狠戾,不是血腥,更不是咄咄逼人,男人的表情近乎柔和,男人的手指,細細地為他擦拭著臉上的汙濁,男人的眼中,是真實的憐惜,是他能夠抓住的情感,自從醒來之後,無處可去,無人得識,茫茫然無所措的心,一瞬間,安定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是誰,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哽咽,而有些嗚咽的嗓音,君天遙雙臂猛地抱住了慕容棄的腰肢,緊緊的,害怕對方離開一般,那麽依賴地擁抱著。
“沒關係……”
有一種幸福,以為永遠的失去,以為再也得不到,以為玉石俱焚,原來,還是可以找到那一條出路的,原來,柳暗花明之間,還是有另一村的。
“我,我現在不記得你是誰,但是,我以後會記起來的,你別傷心……”
君天遙看到慕容棄眼底的一抹濕潤時,心底抽了一下,他的手,在男人的眼角劃過,將那些讓他不舒服的濕意抹去,勾起唇,笑的燦爛,笑的天真。
那是初次相見時,那一抹將他的心沉淪的笑意,那是無數個日日夜夜,讓他無法掙脫的夢。
“不是傷心,我很開心,能夠再見到你,再找到你,我很開心……”
慕容棄小心翼翼地捧起君天遙的臉,眼中是真實的喜悅,他的唇,輕輕地湊到男子的額頭之上,虔誠的,帶著所有的情感,珍而重之地吻了上去,沒有絲毫情|欲,卻蘊含著失而複得的珍惜。
一點點濡濕,一點點冰涼,君天遙覺得額頭火辣辣的,臉頰火辣辣的,連心也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