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天空格外的好看,沈黎跪的腳有些發麻,但還是身板筆直。
就連之前看她不順眼的吳公公都忍不住勸說:“沈姑娘,你這是何苦呢,回去吧。”
沈黎倔強地搖搖頭:“不管陛下要休息多久,臣女都會等。”
吳公公沒能送走沈黎,隻能回禦書房複命。
齊帝拿起剛剛禦史台送來的折子:“走了?”
“還沒,沈姑娘說若是不能見到陛下,是不會走了。”
齊帝怒火中燒,一把將手裏的折子拍在桌子上:“她這是威脅上朕了?”
太不懂事了。
仗著有他祖輩們賜下的免死金牌就很了不起麽?
當他真的不敢翻臉了麽?!
“讓她進來,朕倒是要好好地敲打敲打她了,太放肆了。”
齊帝就沒見過像沈黎這樣執拗的女娘。
不管是宮裏的公主,還是外間大臣的閨女,哪個像她這樣,入宮就是為了那些兒女情長,他是皇帝,不是媒婆。
禦書房的門來了,吳公公親自去領了沈黎進來。
沈黎規規矩矩地雙手奉著免死金牌,跪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她這幾日並未睡好,所以眼下的青黛很是明顯,楚楚可憐的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但偏偏那眼眸之中帶著倔強。
“沈黎,退婚的旨意是你自己來請的,朕也答應了你,你別不知好歹,今日拿免死金牌來要朕的退婚聖旨,明日拿免死金牌來要朕的賜婚聖旨,朕不是媒婆,朕要處理的是江山大事,不是你們這些小兒女的瑣碎事。再者,免死金牌也不是你這樣用的。”
沈黎重重地朝齊帝磕了個頭:“今日臣女來,是請陛下同意臣女用免死金牌換一個人。”
“你要換誰?”
“換李將軍的原配夫人,宋氏。”
齊帝看向了吳公公,吳公公也不知道這件事,很茫然。
沈黎打鐵趁熱:“因為與臣女吃醋爭風,宋氏犯了大不敬之罪,若是今日不能救宋氏離開府都衙門的大牢,臣女將在沈家再無立足之地。”
“所以今日臣女雖然不甘心,但也鬥膽,用父兄以命換來的免死金牌,救宋氏這個大逆不道之徒的性命。”
她一邊說,一邊垂淚。
原本就微微卷翹的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看起來就更是容顏驚人了。
齊帝並未立刻允諾,反而很有腦子地問:“宋氏所犯何罪?”
沈黎前麵鋪墊了那麽久,終於等到這句話了,她假裝疑惑:“陛下還沒有收到刑部送來的陳案結詞嗎?”
吳公公訓斥道:“沈姑娘,陛下日理萬機的,你們這些小事又如何能送到陛下手裏來?而且你剛剛不是說宋氏還在府都衙門的牢房,此事又和刑部有什麽關係?”
“是沈黎糊塗了,想來宋氏燒毀聖旨的事,刑部那邊尚未結案。”
“放肆!”
齊帝原以為隻是小女兒之間的拉扯,沒想到竟然還涉及到燒毀聖旨。
聖旨便代表著他這個帝王,哪個不要命的敢燒毀聖旨?!
沈黎一臉害怕的模樣,趕緊匍匐在地,噤若寒蟬。
齊帝瞪了一眼吳公公,吳公公立刻下去吩咐人去府都衙門查。
他冷聲道:“沈黎,你好好說,燒毀聖旨這件事。”
沈黎醞釀許久的情緒在抬頭的時候徹底爆發,眼淚根本不受控製而來,她哭訴著這段時間來,被李家的欺辱,被皇後的打壓,被沈老太公的孝道壓的喘不過氣,說到激動的時候,兩眼一番就暈了過去。
嚇得才得了消息過來複命的吳公公慌忙地讓人請禦醫坊的人來。
趁著這個慌亂之際,吳公公惶惶地回稟齊帝:“方才奴才讓人去過府都衙門了,宋氏的確是被押在大牢裏,都尉宋勉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將結案陳詞送去了刑部,這事兒大約是在刑部壓著的。”
齊帝皺起眉,刑部……
刑部尚書江淮,是皇後的舅父。
齊帝正要吩咐吳公公,卻見他麵有難色:“你還有話沒說完?”
吳公公艱難地點點頭:“奴才剛剛在府都衙門那邊還得了一紙訴訟,是宋大人狀告李家的。”
他說完,趕緊將宋勉親自給他的折子遞上。
齊帝才打開,吳公公就補充道:“宋大人說,他年事已高,原本就是要等著告歸回鄉頤養天年的,可在這種時候,李家還要來行賄,送的還是宴幀的字畫,這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他可不願意臨老了被抄家。”
“荒唐!”齊帝一把將折子拍在桌子上,“李家當自己是什麽?當真有皇後撐腰,他們就敢為所欲為了!”
若是因為其他事就算了,現在這可是關乎到燒毀聖旨,那是他的臉!
此事已經上了公堂,也就不隻是一兩個人知道了,要是控製不住,那是全上京城人都會知道的事實,彼時若是宋氏當真無罪釋放了,他這個皇帝臉麵該往哪兒擱?
李家這是在打他的臉。
“不過就是個立了一場戰功的人,就敢這樣肆無忌憚,要是朕再不過問過問,李家隻怕要仗著和皇後的關係,尾巴都要翹天上去了!”
沈黎是被抬去了隔壁偏殿去救治的,禦醫坊的人診治完後來給齊帝複命。
“稟告陛下,沈姑娘是舊傷未愈,加上氣急攻心,這才暈厥。”
“舊傷?”
明明之前入宮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才過去多久,就受傷了。
而且,將門無弱女,她可不像那種小傷就能暈倒的人。
“之前沈姑娘在未央宮受了杖責,大約是沒有休養好,不過不礙事的,隻需要靜養幾日便好了。”
吳公公都暗暗地為未央宮的那位捏了一把冷汗,這種時候和李家扯上關係,分明就是在陛下跟前作死麽。
陛下原本就怕外戚勢力過大,正起了逐步打掉外戚勢力的念頭,這不是往槍口上撞麽。
“皇後緣何杖責沈黎?”
禦醫搖搖頭:“微臣不知,隻是這事兒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沈姑娘滿身是血的被人抬出了未央宮,抬進了定北侯府。”
齊帝已經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在前朝安撫老臣舊部,皇後在後宮杖責忠良之後。
打的還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孤女。
這若是讓禦史台知曉了,還不給他們口誅筆伐的機會。
等等……
禦史台?
他看著擺在自己麵前那厚厚的折子,剛剛還沒來得及翻開的禦史台呈上來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