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行,來到了上京城西郊的莊子。
起初都還好,剛剛進莊子入眼簾的還是中滿水稻的良田,隻是不遠處的喧囂聲和田地的寧靜完全不匹配。
車停下了,霍煜下了車。
沈黎跟在他身後:“王爺這是拿我當槍使呢。”
霍煜裹了下身後厚實的衣袍:“郡主當真是個沒良心的,本王可是好心提醒你,有人在鳩占鵲巢,你不處理自己府上的事,倒是責怪本王,嘖,早知道本王就不在城門口等你了,讓你自己走過來。”
“反正呀,郡主總是這樣爛好心,這麽樂意將自己的馬車讓與他人,自然也樂意走路。”
他的眼線可都看到了,有些人從長公主府出來,就邀約人家一同上了馬車,在城門口又爛好心地把車給了人。
就沒看她對他這樣好過。
“嗯?”沈黎完全不知道霍煜在說什麽,滿腦子的疑惑。
“怎麽?郡主貴人事忙,難不成還能將城門口讓馬車給周家二公子這種美事給忘記了?”
沈黎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但她也覺得莫名其妙:“他要死皮賴臉地跟著又不下車,難道我能把人一腳踹下去?”
這人可真是奇怪。
“難道王爺的意思是,讓我帶著他一起來看莊子?”
霍煜:“……”
他懶得和沈黎這個沒腦子的人廢話,步伐都加快了。
他本就腿長,又邁的快,沈黎在後麵跟著得一路小跑了。
沈黎提著裙擺悶頭往前跑,誰知道他還突然刹車,她一個腦門就撞在他結實的後背上,疼的她齜牙咧嘴的。
“王爺!”她有些生氣了,捂著自己的額頭,“你能不能不要忽然停下來,知不知道會把人撞傻的!”
一連兩天都在撞,再來幾下,她得回去躺著了。
霍煜也沒臉色,指著前麵躺著的幾個氣息奄奄的佃戶:“不停下,踩過去?”
他本就身形高大,雖然受寒症折磨比尋常人要瘦削一些,但骨架很大,足以遮擋沈黎的視線。
他讓開了身子,沈黎這才看到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人,看衣著都是莊子上的佃戶。
可他們身上的傷,不輕。
佃戶們被打的幾近暈厥,但在看到有人來了,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發生什麽事了?”
沈黎才想要蹲下身,霍煜卻將她拉住,給了陸海一個眼神,陸海趕緊去將還能說話的佃戶扶起來。
佃戶道:“我叫馬三娃,是租了定北侯府這塊地的佃戶,原本我們種的好好的,可就在兩個月前,我們剛剛下了水稻苗子,唐管事就讓我們不要種了,說是侯爺死了,這莊子要賣了,不租給我們了,說是要給我們賠償一點錢。”
“原本我們是想著東家不做做西家的,可今日我們來拿錢,他們忽然就變卦了,說是大小姐說,今年還沒收成,不賠了。”
“我們還等著拿錢回去養家糊口呢,剛剛我們兄弟幾個和他們的人起了衝突,他們就動了手,我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戶,根本打不過,要不是遇到貴人,隻怕今日死在這兒都沒人知道呀。”
沈黎問:“那位大小姐?”
“還能是哪位大小姐,自然是侯府的大小姐。”馬三娃很生氣,“成日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來田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來招蜂引蝶的,侯爺怎麽會生出這麽個女兒!”
春見氣呼呼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我家侯爺就隻有我們小姐這麽一個女兒,你不要亂說話!”
霍煜戲謔地笑了笑:“看來有人打著你的名號在外麵招搖撞騙?”
馬三娃愚蠢又帶著清澈的目光打量著沈黎:“你才是侯府的大小姐?”
“如假包換,”沈黎當機立斷,“春見,去報官。”
霍煜給了陸海一個眼神,陸海立刻安排了兩個潛龍衛陪著春見一同前去府都衙門。
“大小姐!大小姐!您可要救救我們呀,我們可以沒了地,但是不能坑了我們的銀子呀!”
“這麽多稻穀苗,還有魚苗,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呀!”
馬三娃給跪了,拚命地磕著頭。
沈黎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她看了一眼前麵正在忙的熱火朝天的工人麽,那園子修的倒是有些輪廓了,隻可惜,今日她非得要拆了不可!
“這裏去府都衙門,一來一回,至少得一個時辰,”沈黎算著時間,又看了一眼霍煜,“不過我想王爺應該早就做好打算了,是吧?”
她才剛剛說完,就小心翼翼地避開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往前走。
這隻老狐狸,明明早就查到了這兒,昨夜也是故意提醒她的。
霍煜讓陸海帶人在這兒等著,自己跟著沈黎繼續往前。
他不疾不徐地,就像是在散步:“之前聽侯爺說,是你建議用稻田養魚兒的?”
“嗯,這樣佃戶們能多賺些銀子。”
“你就沒想過,若是佃戶賺的銀兩多了,就不會老老實實地給你打理莊子了?或許,他們會進城做小買賣,也許還可能去其他地方買一塊屬於自己的地。”
“那也好呀,原本這莊子就需要許多佃戶來承包租賃,我在侯府什麽都不用做,靠著祖蔭庇護,能得這些銀子已經足夠了,若是他們能安居樂業,還能得餘錢去做點小生意、買地,那不也是皇恩浩**嗎?”
“心可真大。”
“嗯?”
“你就沒想過,把這田賣出去?就像前麵修的園子,一畝地可比你這租給農戶的價格高很多了。”
“王爺這個想法很危險的,若是全都修園子了,那農戶沒了安身立命之本,你覺得他們會做什麽?”
造反這兩個字,兩人心裏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說出口。
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
飯都吃不飽了,不造反做什麽。
沈黎還沒走到園子前,就有巡邏的人把他們攔下。
“你們是什麽人?這裏可是江家的地兒,閑雜人等趕緊出去。”
“江家?”沈黎皺了下眉,“哪個江家?”
“上京城還有哪個江家?自然是刑部江尚書。”
“可這地兒,不是定北侯府的嗎?”
“你個小女娘懂什麽,侯府的大小姐已經將這塊地賣給了江尚書。”
沈黎想著剛剛馬三娃的話:“侯府大小姐?在哪兒呢?”
巡邏的侍衛立刻指著在不遠處田埂上的一男一女:“喏,那不是麽!這莊子的管事和大小姐正在商議事情,一會兒等我家老爺來了,便要正式交出這塊地了。”
沈黎嗬嗬一笑:“那很可惜,這塊地,你們今日是交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