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是周遠霄的祖母,年過六十,卻依舊紅光滿麵,丈夫死後,便是她拉扯了三個孩子,因著周家大房一門三傑,更是在前些日子被封為了一品誥命夫人。

沈從蕊攙扶著她來,溫柔地伺候她落坐,下人立刻就奉上了她平時喝的茶水。

“你就是沈黎?”

沈黎欠了個身:“見過老夫人。”

“往日我與你侯府也打過交道的,哎,可惜你我兩家終究不夠緣分。”

周老夫人說的是沈黎的二哥沈博。

此前二房有一女,排行老四,原本是要婚配給沈博的,後來因周家和定北侯政見不合,不歡而散,再後來沈博戰死沙場,此事終究化作一團雲煙。

沈從蕊笑著對沈黎道:“阿黎今日既然來了,便將你阿爺接回去吧。”

“那可不是我阿爺,周三夫人難道忘記了,沈老太公與我斷親,我和沈家也沒有任何瓜葛,我來這兒不過也是看在周遠霄的麵子上。”沈黎溫溫柔柔地笑著,“周遠霄呢?若是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站住!”沈從蕊知道沈黎桀驁不馴,但沒想到在周家老夫人麵前,她還是這般嬌縱成性,“沈黎,侯府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嗎?”

“老三媳婦,”周老夫人開了口,“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和沈黎單獨說。”

“母親……”

“嗯?”

周老夫人隻是發出了一個質疑的聲音,沈從蕊就嚇得不敢再出聲,悻悻地退出了偏聽。

“沈黎,過來坐。”周老夫人指著一旁的椅子,慈祥地笑著。

沈黎並不知道周老夫人要說什麽,隻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端起手邊的茶,先喝一口壓壓驚再說。

“你覺得遠霄如何?”

“噗——”

冷不丁的,周老夫人的問,讓沈黎差點被嗆死在這兒。

“咳咳咳……”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上了錦帕,沈黎順勢接過,壓了壓嘴角:“謝謝。”

“不客氣。”

她抬起頭,就看到周遠霄那雙充滿了戲謔的眼睛,可是止不住地咳嗽:“咳咳咳……”

周遠霄少見地笑了起來,他拍著沈黎的後背:“你說說你,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沈黎躲都來不及,趕緊站起身,離得遠遠的,這家夥發什麽瘋。

她是想還錦帕的,但上麵沾滿了水漬,髒兮兮的,這樣還也不合適。

周老夫人知道自己孫兒在打什麽主意,今日也是聽說他請了沈黎來,於是這才來幫忙。

“沈黎啊,”周老夫人走上前,拉著沈黎的手,慈愛地拍了拍,“我瞧著你和我們遠霄挺配的。”

在沈博那次議親不歡而散後,她其實就看中了沈黎,可惜當年周遠霄有婚約在身,她也隻能作罷。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難道還不能成其美事?

沈黎尷尬無比:“老夫人您還不知道,我有婚約的。”

“嗨,和厲王嘛。”周老夫人完全不將霍煜放在眼裏,“禦醫都說了,他挨不了幾年了,到時候你尚未出守孝期,他可能就大限將至了。”

沈黎眼角抽抽,現在說話都這麽直接了嗎?

可霍煜那樣子,並不想要死的快的,興許他能給所有人一個驚嚇呢。

“沈黎,世事無常,你這婚約是陛下親賜的,自然得重視,但隻要一日未成婚,那都還有變數,你和李家那樁不也是麽,都已經抬進門了,最後也是退婚收場。”

她拍著沈黎的手背,語氣平常:“我相信,人定勝天,你和遠霄呀,會有好結果的。”

沈黎想抽出自己的手,她瞪著一旁看熱鬧的周遠霄,管管啊!

周遠霄這才笑著走過來:“祖母,我今日讓沈黎過來的確是要談正經事的……”

“你說的是正經事,難道我說的就不是正經事了?你一把年紀了,還不趕緊想法子成婚生子?”

“是是是,在想了在想了。”

周遠霄安撫著周老夫人,強行把人摟著往外麵走,又叮囑周老夫人的丫鬟去伺候老人家服藥,就不要過來摻和他們小輩的事了,氣的周老夫人連連罵他小白眼狼。

沈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嬉皮笑臉的周遠霄,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正好周遠霄就轉過身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我臉上有東西?”

“有啊,”沈黎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去,“寫滿了算計,說吧,今日讓我過來要做什麽?”

周遠霄知道她聰明,也知道瞞不住,隻是笑了笑:“沒什麽,就是想問問,那位裴先生的事。”

“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

“這不算八卦,隻是那位裴先生不應該出現在你侯府的。”

上京城沒有秘密,更何況裴元蘅還在侯府門口大鬧了一場,他估計也就明天就會鬧得整個上京城都知道了。

裴元蘅是什麽身份,他們鴻鵠書院的人可以不知道,但上京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你若是當真要和裴家扯上關係,前期你做的所有都將付諸流水。”

沈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臉無辜的笑容:“我前期做了什麽嗎?”

“三個月前的青甲軍軍餉一案,不止你一個人在查。”

沈黎的笑,冷了下來。

“若是你動靜過大,惹上了什麽不該惹的,你也應當知道,他們能殺你父兄,自然也能殺你。”

“你什麽意思?”沈黎能聽出周遠霄話裏有話。

周遠霄笑了笑:“陛下讓我去戶部便是要徹查,定北侯的死,有異。”

果然!

沈黎身子都顫了顫,她就知道,是有異常的。

“有什麽異常?”

沈黎抓緊了椅子的扶手,逼得自己冷靜下來,饒是指甲都因為用力嵌進了木頭裏,指甲蓋裏都冒出了血珠子,她都不覺得疼。

周遠霄道:“目前隻是推測,事關重大,還不能胡說八道,待我查到證據再和你說。”

沈黎冷笑:“空口說白話,你覺得我會信?”

“沈黎,你我都是聰明人,從你明知不會嫁給李家,還非得要送那麽多嫁妝給他們開始,不就是在布局嗎?”

沈黎心裏咯噔一聲。

“你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嗎?李家的確是沒有腦子的,但他們後麵的人卻是聰明絕頂的,你假借搶回嫁妝,青甲軍破門而入,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而最後李家勾結戶部的證據是誰給你的?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拿不到的東西,為什麽他就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