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年霍宅
初春三月,積雪開始消融,大地雖已轉綠,四周的空氣依然帶著涼意。
和氣候不同,此時的霍家張燈結彩,一片熱鬧,家裏的下人都在忙碌著。
“小桃,姑爺回來要洗手的水準備好了嗎?”顧雲初再次詢問丫鬟。
馬上就要見到自己兩年未見的新婚丈夫,她心情有些複雜,除了期待,更多的是茫然。
小桃忍住笑,點點頭:“小姐,早準備好了,你都問了三遍了。”
今天是霍家二少爺霍政嶼回家的日子,兩年前他們奉父母之命成了婚,婚後霍政嶼就出國了,今天終於回來。
顧雲初輕笑著,抬手摸了摸發髻,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天青色水墨圖案旗袍,問小桃:“小桃,你看我怎麽樣?”
小桃眉眼彎彎,開心說道:“我們小姐端莊大氣,自然是港城最美的女子。”
“待會兒姑爺回來,定會被你的美貌深深吸引,然後後悔不已……”
“後悔?”顧雲初不解。
小桃:“後悔當初都沒來得及洞房,就坐船出海了。”
“好你個小桃,胡言亂語!”顧雲初嬌羞道,想要阻止小桃。
這時,門外一聲家丁的呼喊:“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
小桃扶著顧雲初,快步朝著外麵走去,到了門口,顧雲初看到霍政嶼正從車上下來。
他穿著西裝馬甲,打著領帶,手裏拎著一個手製皮箱。腳上的皮鞋雖然蒙上了一層薄灰,但絲毫不影響他的翩翩風度。
顧雲初看著霍政嶼,感覺他和自己記憶中那個身穿長袍褂的男人,判若兩人。
顧雲初愣了愣神,紅唇輕啟:“政……”
還不等顧雲初叫出名字,另一邊的車上,下來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淡黃色格子洋裝,腰間收緊,把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時髦的卷發上,戴著一頂蕾絲花邊帽。
下車之後,她朝著霍政嶼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很自然挽住了他的手臂。
顧雲初看著眼前的登對的兩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女人微微歪頭,上下打量了顧雲初一番,視線最後停留在她的雙腳,帶著一絲玩味。
顧雲初知道,對方是好奇她有沒有裹小腳。
顧雲初往後半步,躲開了女人的視線,女人這時也發現自己有些唐突了,輕笑一聲。
她摘下自己的蕾絲手套,伸出手來,要和顧雲初握手。
“我是莊靜嫻,你也可以叫我的洋名:Mary。”
顧雲初沒有伸手,微微欠身行了一個中式見麵禮,大方得體。
“顧雲初。”
莊靜嫻手僵在半空,表情有些尷尬,她輕笑著解釋:
“我在國外待久了,忘記這裏的問好方式了。”
顧雲初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霍政嶼著急護著莊靜嫻,開口打破尷尬:“都進去吧,別讓母親久等了。”
說完,霍政嶼沒有再多看顧雲初一眼,拉著莊靜嫻的手先朝著裏麵走去。
等人走了,小桃上前扶住顧雲初。
她滿臉震驚:“小姐,莊靜嫻這個名字,不是少爺他嫂子的名字嗎?他們怎麽在一起了?”
顧雲初搖搖頭,她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麽回事。
她和莊靜嫻沒有見過麵,不過卻知道她的事情。
莊靜嫻和霍政嶼的兄長霍政明有婚約,兩人訂婚之後,一起去了海外留學。
之後,顧雲初在媒人的介紹下,和霍政嶼談婚論嫁。
三個月之後,兩人正式成婚,可是還沒有洞房,就傳來了噩耗,霍政明遇到了海難,生死未卜。
霍政嶼連顧雲初的蓋頭都沒有揭開,就帶人走了,說要去找尋霍政明的下落。
半個月後,顧雲初聽到家裏的傭人來報,才知道霍政明被人打撈上岸的時候,已經浮腫到認不出來,隻能通過身上的衣服勉強辨認。
那之後霍莊兩家的婚事黃了,霍家覺得莊靜嫻不祥,克死了霍政明,兩邊斷了來往。
霍政嶼辦好了兄長的喪事之後,借口要留在那邊讀書,再沒有回來過,一晃就是兩年。
收回了記憶,顧雲初看到牽著手走進大門的兩人。
莊靜嫻剛要跨門進去的時候,沒站穩,身體歪斜,霍政嶼本能伸手,摟住她的腰。
兩人身體貼在一起,深情對望一眼,莊靜嫻柔聲說了一句:“Thank you,honey.”
兩人關係曖昧,走在後麵的小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憤憤道:“小姐,姑爺和他嫂子的關係肯定不正常。你也上過洋學堂,剛剛他嫂子說的那句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顧雲初當然聽懂了,她眉頭微微皺起。
小桃接著道:“要不是因為老夫人,你現在也是出國留學了,不用困在這……”
“小桃,”顧雲初打斷了小桃的話,“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小桃嘟著嘴,小聲說道:“我隻是替小姐你抱不平嘛,你這兩年為了霍家付出這麽多,但是姑爺現在卻變心了。”
顧雲初搖搖頭:“先進去吧,看看怎麽回事。”
主仆倆剛走進去,就聽到霍政嶼說話的聲音:“母親,靜嫻回港城沒有住處,我們是一家人,就讓她住這裏,也有個照應。”
霍家主母朱青月聽聞這話,一臉氣憤。
“她怎麽還和我們是一家人,你忘了你兄長是怎麽被她克死的嗎?”
霍政嶼有些無奈:“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靜嫻和我們早晚還是一家人。”
霍政嶼雖沒有說明,朱青月也聽出了弦外之音。早晚是一家人,那就說明他和莊靜嫻的關係,真的不止嫂子和弟弟這麽簡單。
“霍政嶼,你出去讀書,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你這麽快就忘記了你的兄長,他死得冤枉啊!”
對於朱青月的話,莊靜嫻當然不滿。
她上前一步,語氣和緩,但是說出的話很是紮心:“婆母,就連上帝耶穌都不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更何況是我。”
“政明發生意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你別賴在我頭上。”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要再說我克死政明這樣的話,我不會算了的。”
朱青月想要發火不成,竟被莊靜嫻這個小輩教育,氣不打一處來。
“你不想算了,那你想怎麽樣?”
“我會請律師去府衙告你,損害我名譽。”
“哈,你還要找狀師……”朱青月氣到指尖顫抖,又不知怎麽還回去,隻能指著門口:“你給我滾,滾出霍家!”
霍政嶼出來勸說:“母親,兄長的死確實和靜嫻沒有關係。兄長離開,靜嫻也很傷心,過了很久才從悲痛中走出來。你現在又何必咄咄逼人。”
顧雲初幫朱青月撫背的手微微一頓,霍政嶼這樣說,很明顯他和莊靜嫻這兩年是一直在一起的。
朱青月眼看說不過,把顧雲初推了出來。
“你想留下這個女人可以,現在霍家是雲初管家,莊靜嫻能不能留,雲初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