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裏正和他兒子,還有許芸芸,看著是父子二人找到了許芸芸給送回來,剛巧到了門前,碰上她在裏頭開門。

“菁菁,你在家呐,你爹說芸芸不見了,我們找了這大半日,在村口外十裏地找到了,怕你二叔惦念,趕緊給送回來,人沒事,叫你二叔放心吧。”

許芸芸依舊低頭沉默著不說話,裏正繼續道:“這姑娘也不知怎麽跑的,一個人跑那麽遠,天也黑了,坐在別人家的地頭上出神……”

裏正還在念叨找到許芸芸的經過,許菁菁沒什麽興致聽,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許芸芸,今天白日的事,許芸芸的行事讓她很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許芸芸似是察覺到她在看她,沒有抬頭,垂下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院子裏,因梁氏的親女兒找回來了,吳金花也沒法子再抱怨一個人照顧不了梁氏,悻悻然閉了嘴。

許長林緊跟著出來接許芸芸進去,難得站在門口跟裏正聊了起來。

“長林,今天的事是我跟潤成去酒坊幫菁菁押的人,本來是要把那夥賊人送進城裏衙門去的,誰想這般巧,半路上遇到了縣太爺。”

“他在村口聽說了事情原委,就提出要跟著進村裏來了,那我們也不能攔著不讓老爺來不是,所以壓根不是菁菁非要在村裏鬧這個風頭,你可別聽了外頭人嚼舌根子,就怪她。”

“孩子也不容易,這事鬧的……”

裏正看許家院裏氣氛不對勁,以為是許長林在家中責怪許菁菁,好心替她說明今日的情形。

“家印兄,我沒怪孩子,她什麽心性我還是知道的,唉——這事跟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你進來喝碗茶,我給你說道說道……”

因著羅氏剛才在外頭叫嚷了幾句,怕村裏人誤會,許長林拉著裏正進屋,嘮起嗑來,言語間就把羅氏所做之事也給抖了出去。

聽了幾句他們閑聊的內容,許菁菁錯身出去,轉身回自家去。

身後的許芸芸轉頭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死水潭一般的眼眸裏,微微閃動了一抹不平與恨意。

許菁菁回到家關上門,去屋裏找紅玉,一進屋,就看到冬雪的表兄蜷縮在地上,紅玉單腿踩在凳子上,正在擦手裏細長鞭。

看到她進來,紅玉手裏的細長鞭子往腰間的機巧上一收,不見了。

“都交代了,是張東來的夥計,上次事情沒辦好,差點丟了活計,回去複命時,張東來又給了他四包東西,讓他下次來酒坊找冬雪的時候,想辦法混進來,自己往酒裏投。”

紅玉從桌上拿起四個紙包,給了許菁菁,“還是一樣的東西。”

許菁菁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回了桌上。

沒想到紅玉在她去了一趟隔壁,就把人審完了,這速度著實快,給她節省了不少時間。

“行,那這人先關著,明天一早一起提進城去。”

紅玉問過,她也覺著不必再問,安排一間屋子擱人,交給紅玉,回自己屋去了。

今日事情一件一件的來,此刻她才有空坐在桌前展開江瑾楓寄回來的信,剛一展開,就看到最顯眼處,幾個大字充滿情緒地表達著對她回信字數太少的抱怨。

後邊便是他如今到了那裏,沿途遇上的趣事美景,事無巨細都給她細細描摹,但對行事的艱難之處,卻隻字未提。

末尾言道:此般風光,他日盼與汝同行領略。

文縐縐的,又黏糊糊的,與他往日形象截然不同,許菁菁看得噗呲笑出聲來,從前在麵前時,並不覺著他如此心細,如今隔得遠了,反而情深入微起來。

她鋪開紙便準備給他也好好地回一封厚厚的信。

寫了這幾日發生的事,酒坊的、家裏的,氣人的、無奈的,原本隻是隨便提提,誰知越寫越憤懣,一隻壓在心裏積鬱的情緒都宣於紙上。

他人雖然不在眼前,但她已經對著信紙狠狠地抒發了一回。

擱下筆時,她心中已經好受了些,隨即歎了口氣,又把信紙卷了卷,湊到燭芯上點燃了,丟在鐵盆子裏讓它自己燒掉。

一麵重新鋪開紙,鄭重仔細地落筆,寫下‘因一切安好,故而少言,勿念。’

末了似乎覺得有些生分,又加了兩個字:盼歸

看著信紙還是太空,就在右下角畫上了自家院子。

總算湊滿了一頁紙,這就折起來,放進了信封中,封好擱在桌上,明天交給紅玉。

她其實不慣跟人撒嬌,況且還隔著這麽老遠,說得再多對眼下的事也沒多大幫助,待他收到信,這些事早就在她這裏翻篇了吧。

所以她自己寫出來看了一遍,心中舒坦些了,便不想說了。

且這段日子,她心中生了一道坎兒,自打從吳清妤那裏知曉了江家的從前的身份地位,她越想越覺著待江瑾楓解決了江家的事,江家重新回歸從前的,未必還會如今日這般惦記榆樹村的一切。

還有留在這裏的她。

若是終有這樣一日,與其到時候心中難忍苦悶,不如此刻就開始留足時間給自己……

她伏在桌麵上默默出了會兒神,白日諸般事情擠做一堆的疲累漸漸從身體深處投了出來,慢慢地枕著手臂睡著了。

紅玉處置妥當屋裏的男人後,來敲她的屋門,聽不到回應,便推門進來,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信,又瞅了一眼鐵盆裏沒燒盡的紙。

她半蹲下來撿起,抖落黑灰,另取了一個信封,把許菁菁的信和燒碎的紙片一並擱了進去。

收進懷裏後,叫醒許菁菁。

“趴著睡,脖子會痛。”

“人安置好了。”

“信我取走了。”

紅玉一如既往的話不多,許菁菁揉著眼睛點點頭,並沒想那許多,迷糊道:“嗯,那成,我到**歇著去,你也早些睡。”

明日還要早起去找醉仙樓清賬,那可得養足精神頭,她迷瞪著雙眼爬上自己的位置,裹圓了轉頭就睡,連翻身都不帶翻一下,顯然今日累極,也忘了屋裏蠟燭還沒熄。

紅玉輕手輕腳關了窗戶,吹熄了蠟燭,帶上門出去,站在門外輕籲一口氣,拍了拍懷裏擱著的信。

公子,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了,加把勁可快些把事情料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