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爹話音剛落,吳金花懶覺也不睡了,立馬推開窗戶,頭上還卡著一把木頭梳子,大著嗓門開始追問不停。

“當家的,酒出問題了?”

“一點兒沒成?”

“我說啥來著,這種叫主家攆回來的丫頭能做得成啥事,壓根就是在浪費咱們的糧食!”

吳金花怒斥許菁菁不幹人事,從窗戶裏探看出來,左右找不到楊三喜,看到牆邊的許菁菁和她那個入贅的相公,更是氣得上頭。

她兒子媳婦還沒娶上呢,許菁菁倒是領了一個回來膈應人,她好不容易攢的六吊錢也丟了,她敢肯定就是許菁菁拿的,偏偏許長林護著。

“還帶著男人回來蹭吃蹭喝,不害臊,有點良心的就該趕緊進府討活幹去,沒有月銀,下個月叫全家喝西北風去嗎!”

“長這麽大也不知道給家裏掙錢,淨瞎霍霍。”

江瑾楓被吳金花的潑賴震驚到,這一家子手腳齊全的指著許菁菁一個小姑娘去幹活掙錢養他們?

他拉了拉許菁菁的手腕,堪憂地看著她,動動嘴,無聲道:“別聽她的。”

江瑾楓指了指自己,提醒她,她和他還有說好的約定,可別受不住激,撇下他真進府去當媽子婆子。

許菁菁瞧著江瑾楓略有些緊張的神情,沒忍住翹起了嘴角,朝他笑笑示意他放心吧。

她手裏有屋有糧,當然不會聽吳金花的再把自己賣了去幹活,況且一家子都有手有腳,就這還能挨餓可不是活該?

“大哥,大嫂雖然話不中聽,但道理是這個道理,酒坊不能總這麽耗下去,實在不成就賣了吧,這也不能真讓家裏吃不上飯啊。爹他們地下有知,也不會怪咱們的。”

“嘖!菁菁,你爹的酒因為你給的酒曲,一整缸全都壞了,你、你、你這孩子,你還笑得出來?”

“別想著這事和你沒關係,你的酒曲那天我就說了不頂事。我看實在不行,你那屋也給賣了,生計要緊。”

“芸芸她娘,咱家不是還有間小的柴房麽,收拾收拾擠一擠給菁菁和她相公。”

許季陽一到家就開始拱火許長林賣地,又瞧見許菁菁無事人一樣和她相公在一旁調笑,當即添油加火恨不能把她娘留下的屋子也給賣了。

許家至今還沒一個能頂事的男娃兒,他打算領媳婦上城裏瞧瞧去,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懷上一個。

他和村裏有經驗的都打聽過了,這保懷男娃,吃補藥調身子要花的銀子可不少,多賣一個是一個。

許菁菁聽聞二叔打酒坊的主意尤不夠,還想把她那屋也打包賣了,當即給氣笑了,還直接安排上了,這裏頭有他們家什麽事?

“二叔,我娘留給我的屋子,我爹都沒說什麽,你這麽安排不合適吧,再說了,誰說酒沒釀成就是酒曲的事?”

“阿爹,那些酒曲你沒用完吧。”

許菁菁半點情麵不留拒絕了二叔之後,不緊不慢地開始給許老爹梳理事情的問題關鍵。

“那天我那給您的時候,您也看過了,酒曲是沒問題的,如今您也可以把剩下的酒曲拿出來再瞧一瞧,還是不是我那天給您的那些。”

“若您手上留著的酒曲沒變,酒又沒釀成,酒坊裏的其他器具是不是也該檢查檢查了。”

許老爹一直皺著眉蹲在最後邊,誰的話也沒聽,釀酒的事又失敗了,這次可是搭上了他手裏最後一點存銀。

他歎了口氣,把煙杆子在鞋子上磕了磕,要他賣了酒坊到底還是舍不得,老二剛剛說的話他有一句倒是聽進去了。

“我的東西沒問題,我釀了那麽多年的酒,這些事情還不清楚嗎。”

“你別說了,你二叔說的也沒錯,你娘留給你的屋子也不能當飯吃,你要不收拾收拾,搬過來一起住,把那屋賣了。”

能保住酒坊,許長林自然顧不上閨女,何況也不算逼迫她,這不還給留了住的地方嗎。

“住一起也方便,你也好幫家裏幹些活,一家人總是要為著生計多想想,都往一處使力才是。”

許長林說完,許季陽更是得準許一般,喜滋滋地準備動身出去找村裏專門給人做中間人的孫老三,上門來看屋子。

大侄女她娘留下那屋雖不大,一進院搭著三間小的屋,一間小的灶房,一口井,按榆樹村的行情,買個二三十兩紋銀應當不成問題。

許菁菁唇角泛起譏笑,這事是打算拿她娘留給她的屋子來填了是吧,還往一處使力,這分明就是光靠她一人使力。

她的屋子,憑什麽要拿來給他們兜底。

“慢著,二叔。我沒打算賣屋子,您去找了人來也無用,我說不賣就不賣。”

“阿爹,酒坊的問題不是賣了我娘留給我的屋子就能解決的,這次賣屋子,那下次呢,您賣什麽,賣妻賣兒嗎?”

“若是您還想把酒坊弄好,就別耽擱了,趁著這次酒剛開封酒出了問題,快些找到問題所在才是。”

許菁菁推了把江瑾楓,讓他去攔門。

屋契雖在她手上,但以她輕鬆買到假婚書的經驗來看,她對長陵城暗地裏的交易門路不是那麽放心,要她拿如今唯一的棲身之所來冒險,門都沒有。

江瑾楓身高腿長,收到許菁菁的示意,幾步搶到前邊就把住了門,許季陽出不去,原地轉悠幹著急,“大哥!您看看,這都叫什麽事!”

“許家到底誰說了算!這眼裏還有沒有長輩了!”

許季陽話音才落,院子裏吳氏也不幹了,“許長林,你閨女啥意思?啥叫賣妻賣兒?你倒是敢!”

“你想也別想,我和三喜這些年在你許家沒過上什麽好日子,淨給伺候你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你、你不能沒有良心!”

她怎麽不說賣女呢?他許長林有兒嗎?兒那不是指的她三喜?

許家要是敢打三喜的主意,讓他去做苦工養家啥的,她拚著老命不要,也要把許家給攪翻了!

院子裏因許菁菁三兩句話混亂起來,梁氏見勢也趕緊護著許芸芸,生怕哪個不長眼的,把火燒到她的寶貝閨女這裏來。

許菁菁涼涼地笑了,滿眼皆是失望之色。

楊三喜有吳金花護著,許芸芸有梁氏護著,隻有她,無人相護也就罷了,她爹還想著把她住的地方給賣了,換一筆錢養這一大家子呢。

許菁菁伶仃站在一處的模樣落入江瑾楓眼中,他突然有些能夠理解今天早些時,她說的她阿爹未必肯聽她的是什麽意思。

許家沒有人在乎許菁菁。

也沒有人會認真聽她的。

“許菁菁。”

江瑾楓不由自主地喊了許菁菁的名字。

許菁菁聽到聲音回過頭,一眼看到江瑾楓躬身卡著門,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還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微微上挑的眼角含著光,很是惑人。

她剛剛聚起來準備怒懟許老爹的氣勢,一下就叫他給笑沒了。

“都別吵吵了!”

許長林一下從地上猛地站起身來,都什麽時候了,還吵這些有的沒的,他什麽時候說了要賣妻兒了?

都是閨女非要護著她娘留下的那點東西,吵吵個不停,讓家裏不得安寧。

還有她那個入贅的相公,聽一個女人胡扯,還真去堵門,像什麽樣子,這不添亂呢嘛。

“菁菁丫頭,屋子不賣,下個月全家都要沒飯吃了,你、你不能隻守著那點念想不顧活人。”

“屋子不賣,家裏就揭不開鍋,人不能總想著自己那點心思,不顧大局,你要是執意不聽爹的,那……那就也不要再到這邊來。”

“你大了,家裏不養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