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日,托大舅的福,江瑾楓除了夜裏常常睡不著,吃食上倒是沒再看到半點隔夜的大花卷和蔫了吧唧的菜餅子。
鍾大舅親自下廚,頓頓好菜好肉好飯好粥好麵條,他瞧著許菁菁的小臉都盈潤了起來。
許菁菁還專挑做飯的時候,特地把灶房的窗戶打開,香味飄滿整個院子,連同隔壁屋的上空,都彌漫著誘人垂涎的飯菜香。
今天一早的麵就是用豬骨吊的濃湯,上麵擱的鹵肉片是許菁菁做的,也不知用的什麽法子,又香又甜,他倒是沒在外頭吃著過。
半個巴掌大的肉片卷成圓,瘦肉不柴肥肉不膩,汁甜肉香,外頭一層薄薄的皮晶黃晶黃,入口即化,濃鬱的肉醬甜香味合著醇香的豬骨湯,江瑾楓連吃了兩大海碗還意猶未盡。
就連日常愛下廚的鍾大舅都讚不絕口。
“菁菁這鹵肉片做的不錯,外頭晾著的肉幹瞧著也好,之前在府裏頭上廚房幫忙了?”
“廚房的活兒女娃娃幹著累,以後啊別去了,你爹不是有個酒坊麽,回頭跟他討了來,我和你二舅想法子再給你尋幾個酒方子,也算有個能吃飯的活計。”
鍾大舅話音落,鍾子鈺插進來道:“我看姑父對那個酒坊很看重,不定肯留給菁菁。”
“咋?不給菁菁,他還想給楊家的兒子?”鍾大舅不滿地瞪大了眼。
這幾日,大舅舅在家裏住著,吳金花和梁氏並不敢上門找茬,許老爹據說跟外祖家拿了銀子搗騰酒坊的事,幾乎都賠了,也是躲著不敢上門。
許菁菁得了幾天清閑,還不用管廚房的事,每天有吃有喝,隻需照管好她釀的那一壇子酒就成,閑散舒服得很,整個人都恬淡了不少。
聽到大舅舅提起酒坊,恬笑道:“大舅舅,酒方子不用買,你忘了屋裏那壇酒了,我會釀。”
“至於經營酒坊的事,我前些日原就和我爹商量著呢,隻不過他還沒答應。”
正說著,許老爹搓著手過來了,見著許菁菁他們正在吃麵,徑直在桌前坐下,滿院子的鹵肉甜湯味早把他香的不行,許家這幾日天天野菜餛飩,吃得人都一臉菜色。
“阿爹,吃麵。”
許菁菁大方盛了一碗放到許長林麵前,這麽多天了,終於是把人引來了啊。
鍾大舅看看許長林一個人過來的,也沒帶許家那幾個糟心的,哼了一聲,沒多說。
鍾子鈺是小輩,和許菁菁一塊兒起身給許長林倒水,江瑾楓眼風撩過二人一前一後起身,也跟著給許長林遞了雙筷子。
許長林看著麵前熱乎的麵,幾個小輩的妥帖,還有閨女不計前嫌溫恬的笑,眼裏湧上一股酸澀,到嘴邊要討些肉回去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這幾日他是天天被吳金花吵得不行,每到飯點肉香菜香從隔壁飄過來的時候就鬧騰得特別厲害,嫌吃的不好、嫌他沒本事,吵得他耳根子疼,跟閨女這裏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三五下扒完了麵,放下碗筷,重重歎了口氣。
“菁菁,你……你想不想去看看許家的酒坊?”他記得剛剛過來的時候,他們在說著這事。
許菁菁長睫輕顫,等了許多天,許老爹終於開始鬆口了。
她眼裏亮著光,點了點頭,隻要能去酒坊,就還有機會找出許老爹釀不成酒的原因。
“想的,阿爹,上次我給你的酒曲,我自己還留了些,釀了一小壇酒,就在屋裏,過幾日就能開封了,大舅舅也瞧過。”
她特地提了提屋裏自釀的酒,果然見許老爹有了興致,“你舅舅看過了?怎麽樣?”
“還沒開封,不過瞧著不差,許長林,不是我說你,你就菁菁這麽一個閨女,酒坊的事你不仗著她,難不成還指著楊家的小子不曾,你腦子裏到底在想啥子!”
鍾大舅早看不管許長林待吳金花的兒子比菁菁還親,自然是逮著機會就幫著她說話。
“要去看酒坊就別磨蹭了,這就走吧,子鈺,你就留在家裏幫著把院牆修一修,有幾處都缺了口子。”
鍾子鈺留下,許菁菁隻好讓江瑾楓也留下,修牆的活兒總不好全都讓表兄一個人幹。
“麻煩你了,我會快些回來的,若是太費力,就想法子勸表兄也歇著,就說過幾日我們自己修。等我掙了錢請人幹就是。”許菁菁特地留在最後,湊近了小聲給他囑咐。
“嗯,快去吧,家裏我看著,不會叫外人進來。”
江瑾楓知道比起修院牆,她其實更擔心叔叔嬸嬸和後娘趁機過來搗亂,當即表示自己會看著。
許菁菁下句話原就想要提醒他留意著些,別讓人進來動那小壇酒,看他如此上道,咧嘴甜甜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背,“那我走了啊,回來再給你做好吃的。”
江瑾楓被她大大的笑容晃了眼,偏頭嗯了一聲,肩上她拍過的地方也有些熱乎乎的,再抬頭,她已經跟上許老爹和大舅舅,朝許家酒坊的方向走去了。
許菁菁跟著許老爹從村東頭走到了村北的村廟附近,一間三進院隱在半人高的雜草從中。
許老爹走在最前麵,用手分開草葉,再用腳一路踩出一條道來,領著他們朝院子走去。
“幾日不來,草又長起來了,這兒有些偏,腳下原本是青石路,碎了好些,你們小心石頭。”
許菁菁遠遠瞧著酒坊,破敗是真的破敗,但腳下不時出現的完整大青石,和前麵隱約可見的青磚牆大石柱,約略可以看出從前的氣派。
到了酒坊門前,大門上頭的匾額盤滿了蛛網,也隻剩下了“許家”那一半,另一半早不知掉在哪裏,被誰撿走燒火了。
許老爹在酒坊麵前正了正衣衫,清了清嗓門,才掏出鑰匙打開門鎖,帶著許菁菁和鍾大舅往裏走去。
進了門後,有一條石板路直通裏頭的院子,兩旁的空地上雜草叢生,一些破酒缸就這麽碎裂在草叢裏,或朝上或朝下或歪倒一側。
許老爹看也不多看,隻往前頭走,過了最外邊的院子,中間的小院子顯然被收拾過,地方不大,但雜草都除了,露出底下的青石板,還有窖池、攤晾場,東邊靠牆擺著一排完好的酒缸。
院子正中央是一口老井,也不知還有沒有水,再往後的第三進院子鎖著門,黑漆漆的不知後頭又是什麽光景。
“就是這裏了,菁菁不知還有沒有印象,你才學會走路,就跟在太祖身後,在這裏玩耍了,後來長高了些,更是每日裏跑進跑出的。”
許老爹站在中院的台階上,感慨萬分。
許菁菁環顧了一圈冷清清、涼颼颼的許家酒坊,皺眉抱臂。
這地方太出乎她意料。
這是,真的很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