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兩人在屋裏沉默不語,半晌,許菁菁先開口道:“你覺不覺得陳川大哥有些怪,他既說這事問對了人,先前又不太肯提城裏的事,後邊說的也沒幾件事和這有關,我覺得他有事沒說。”
江瑾楓不答,直接起身,開始翻箱子找來一身玄青色衣衫換上,先前許菁菁給他新買的,他特地挑了近黑的,一直還未穿過。
“幹嘛去。”
許菁菁見他一聲不吭開始換衣衫,腦子一咯噔,脫口就帶了些攔著的意味。
“天黑後我進城看看,問別人不如自己親眼去看,親耳去聽。你在家裏等我,我盡快回。”
他說著,手上動作不停,三兩下改了束發的樣式,還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塊蒙麵遮在臉上。
許菁菁一看這陣勢,分明就是要偷摸進城,掩人耳目的裝扮。
她立馬也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可惜找不出一身暗色的衣裳,便惦記起上回給江瑾楓買的新衣,還有件緇色的,轉身扒過他的箱籠探身進去找了起來。
“你……要幹什麽?”他不解地問。
“你去,我也要去。”
許菁菁如願找出那件緇色的衣裳,話不多說一晃身進到隔壁屋子去把衣裳換了,她收拾好自己拉門出來,就被他又推了進去。
江瑾楓躋身一起進來,把她換下的衣裳又丟回給她,“別鬧,快換回自己的,在家等我。”
眼下情況還未明,不適合讓她一起。
但許菁菁不肯,她把手裏的衣裳三兩下攪成團,塞到一邊的籃子裏,學著江瑾楓的樣子,解開發髻,也束了個男發,“你不讓我去,等你走了我就自己去。”
江瑾楓無奈,奈何她說不帶她便要自己去,他是信她會如此亂來的。
他原本堵著門,她走近他身前,仰著臉,抬著下巴,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倔得不行,“況且我要去也有我的道理,你上次就讓人射穿了肩膀掉進河裏,這次萬一呢,咱們兩個人有個照應。”
她覺著再來一回上次的險境,可不定再有這樣好的運氣,能遇上一個像她這樣肯出手搭救的了。
好不容易救回來將養到現在的金缽缽,一去不複返了可不虧大發了,況且她跟著去,若是被巡防的發現攔下了,還能假托是進城探親的,不然逮進牢裏去,還得花銀子贖人。
她說話間漸漸靠得近,雖換了他的男裝,束了男發,但一身清淺的淡香襲來,還是擾亂了他的心神。
江瑾楓一錯不錯地盯著她,她話裏的擔心之意讓他不由得放軟了音調,溫言勸道:“和上次不一樣,這次真的隻是去看看,我會快去快回。”
“那我們各走各的吧,我不攔著你,你也別攔著我。”許菁菁執拗勁上來,他越是這般說就非是要去不可,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在江瑾楓麵前,越來越任意妄為,全然不知何為收斂。
江瑾楓拿她沒有辦法,隻得兩手扶著她的肩頭,歎氣道:“也罷,一起去吧,省得我出來了還要回頭尋你。”
“隻是先說好,無論何事都要聽我的,我們隻是去看看,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要輕舉妄動,行不行?”
許菁菁聽他鬆口答應了,眼睛一彎,笑著連連點頭,“你放心,我全都聽你的,讓動就動,讓停就停,絕不亂來。”
她信誓旦旦,他卻不自在地轉頭清了清嗓,方才靠得太近,她的一顰一笑直映眼簾,有些撲亂了他即將夜行的靜心。
江瑾楓收束好心神,兩人吹熄了屋裏的蠟燭,鎖好了門,從後牆翻了出去,夜色還未深,村路上還有零星走動的人,他們隻得繞了遠路,從山腳下拐至河邊,順著河道往長陵城疾行而去。
許菁菁不是練家子,全仗著氣力一路小跑才沒落下,到城牆邊,氣息已有些不穩。
江瑾楓帶著她繞到看守相對薄弱的南城門,趁牆頭的兵士交接值守的空擋,拎著許菁菁就飛身躍上城牆。
許菁菁扣著他的脖子,氣息還未喘平,徒然騰起到空中,一下驟然收緊自己的手臂,紊亂的氣息呼到江瑾楓的肩側,他不得不低聲道:“別亂動,一會兒不要出聲。”
許菁菁壓根就沒亂動,他這麽一說,更加板直了身體連眼皮都控著少眨幾下,等落地到城裏,手都麻了,但頂不住心裏興奮,一雙眼眸夜裏晶亮晶亮的,還有幾次走太快,直接撞在江瑾楓的後背上。
然後他便幹脆拎著她走,省的她總是步調不一致,許菁菁借此得以體驗了一回飛飛降降,起起落落的夜行,最後穿巷越牆,來到上次他處理那人的空置院落。
“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看看。”他把她放在一處隱蔽的牆角,翻身進了裏麵。
許菁菁老實待著,縮緊身子貼靠著牆,偶爾有巡防的隊伍提著燈籠走過,光暈也照不到她藏身的地方,她心裏數著數等他,祈禱長陵城中如今正鬧著的事不涉他身。
一炷香過去,江瑾楓從院子裏翻牆出來了,他額上密密滲著汗,蒙麵巾也不見了,落地後一言不發,拉上她就要走。
“怎樣?”許菁菁小聲問道。
“回去再說,快走。”江瑾楓方才在院子裏時出了點動靜,怕把巡防的人引來,當即要撤,顧不上多說,立馬走人。
出了巷子,兩人又躲過了兩撥巡防的衙役,果然長陵城中氣氛緊張,光是來往巡防的隊伍都密集了很多。
江瑾楓把許菁菁隱在身後,正想從屋牆邊出來,一道亮光隨即從後邊照了過來。
“什麽人!”
“什麽人鬼鬼祟祟,躲在牆邊做什麽?”
江瑾楓眼如霜刀,握緊了拳頭蓄上了勁力,許菁菁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拉了拉,她從他身後探身出來,對來人道:“大叔大嬸,我們是來探親的,路不熟,夜裏走岔了。”
他們躲著前邊的巡防衙役,沒曾想巷子另一頭走來了掛著燈籠,挑著貨箱沿街兜售餛飩的夫婦兩個。
還竟然是那日躲雨,在城門洞下結了蓑衣給許菁菁的那對中年夫婦。
聽到動靜,走過了的巡防衙役也掉頭回來,堵在了巷子口,“幹什麽的,你們四個,都給我出來!”
打頭的看穿著是個捕頭,手握腰間的刀柄,眼神犀利地注視著巷子裏的三個人。
“官爺,官爺,我們夫妻就是夜裏賣餛飩的,都在這一帶走動,幾年了,這兩位,兩位是趕路餓了,相公要給旁邊的娘子買碗餛飩。”
大嬸忙不迭地解釋,讓大叔挑著擔子先走了出去,接受檢查。
許菁菁拉著江瑾楓的胳膊,把方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那捕頭哼笑了一聲,不信道:“探親你做什麽這副打扮?”
“探的什麽親,在哪條街,怎麽這個時辰還沒摸到門?”
許菁菁剛要撤出舅舅家的銀樓來作幌子,江瑾楓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搶先答道:“聽說最近有些亂,內子便改了裝束,我們是來投奔進城幹活的表兄的,說是在一個叫風什麽樓的酒家做廚子。”
“我們趕路傍晚才進的城,但長陵城大,原就累了在路邊歇歇腳,正好她餓了,就含住大叔來碗餛飩。”
他說著,垂眼遮去眼中鋒芒,餘光卻警惕地瞥了一眼為首的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