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青天碧海育鯤鵬
三百黑白衫人馬帶起一地煙塵,驟停。
麵向儒雅的殷吒當先拽韁立馬,煙塵如一線中,摻雜著一聲輕喝,原來在殷吒身畔的馬背上還端坐著一個清秀的姑娘。
那姑娘的神態一眼便可知是半羞半喜,就像路深夕第一次離家踏江湖的心情。
沒好氣的慕有枝見來者氣焰囂張,停住多時還不下馬,再加上剛剛的情緒未能得到宣泄,於是怒從心中燃,拎著花枝刺走上前去,怒喝道:“區區一個風雲府何時竟能夠在我雪衫門麵前裝模作樣了?雪衫門門主在此,還不趕緊下馬請死!”
坐在馬背上的殷吒不為所動,或許也是不相信慕有枝這個口出狂言的小姑娘會是京都五雄雪衫門的門主,如果是,豈不草率。
殷吒不動,三百黑白衫人馬自是不動。
唯獨那清秀姑娘好奇地看了一眼慕有枝掌心處的花枝刺,眸中驚色大盛,雖是竭力壓抑,但端坐在馬背上的身軀卻忍不住地微顫,仿佛花枝刺給她留下過童年陰影一般。
坐在馬背上的殷吒掠過麵前的慕有枝,將視線投向其身後的燕寧,緩聲道:“今日我不會插手河間郡的江湖事,也不會在乎京都五雄,哪怕京都五雄的五個掌門人此刻都站在我的麵前,我,殷吒,也絕不會正眼相視。”
微頓,慕有枝剛想恚怒出口,殷吒再度言道:“因為今日我來隻為殺一人。”
對視殷吒的燕寧微微眯眼,沉默不言。
殷吒緊盯著燕寧,毫不鬆懈,似是很後悔在春擇之日沒能解決燕寧,接著說道:“本以為把你分配到南衝院能讓你放棄修行,卻不想你竟能於困境中偶獲諸多機緣,就連擒弟也沒能在京都幹掉你,反而被你後發製人,燕寧,你可真是有本事,我支弟現在成了一個廢人啊,這都是拜你所賜!”
燕寧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句:“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握住韁繩的殷吒微微後仰,大笑道:“好一句技不如人,死不足惜,那麽我想這句話同樣可以用在你身上。實不相瞞,那夜出現在羨魚居的刺客是我花重金所請,可那廝竟拿錢不做事,讓你活到今天,你還真是命大啊。”
斂下笑意,殷吒發狠道:“不過也好,今日就讓我親手殺了你,以慰支弟。”
燕寧握了握始終隨身攜帶的黃紙傘傘柄,笑道:“要是擱在以前,你說這句話我還不會發笑,可今時不同往日,你想殺我,沒那麽簡單,而且你也不過隻是徒有天才虛名,怎麽現在還是下品坐忘境?”
沒有正麵回答,殷吒看了一眼身畔馬背上的姑娘,而後轉向燕寧哼道:“馬上就讓你生不如死。”
雙腿肌肉驟緊之下,一拍馬背,殷吒縱身躍起,從馬背落到石板上,正對燕寧。
慕有枝微微退後,厭惡地瞥了瞥殷吒,看向燕寧說道:“一個下品坐忘境的螻蟻罷了,我幫你把他解決了。”
此時石若金、亭雨眠、笛橫和路深夕也湊了上來,與慕有枝同意。
江歌幫的弟子更是不用說,姚前川和羅飛雲進了宅院群裏療傷,便由關酸風四人和江歌幫三十二浪人領著七百弟子,堅定地列在燕寧身後,與三百黑白衫人馬遙遙相敵。
春風來時,正對燕寧的殷吒譏笑道:“燕寧,怎麽如今淪落到要靠女人的地步了?”
燕寧輕笑回應道:“你不必激我,如果我真的淪落到要靠女人的地步,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讓我白白送死的。”
提傘四顧,燕寧感激地看向眾人,輕聲說道:“這一戰,我自己來。”
春日頭漸而南移,青葉投下的陰影微微晃動,燕寧從陰暗處踱到光明處,鋥地一聲,從傘柄裏拔出平直薄劍。
這一次,他燦然笑時,不是用劍勉力撐著自己的身子,而是穩指殷吒眉心。
即便殷吒再一次覺醒自然法相青天鵬,若垂天之雲的雙翼猛然一振,狂風中,燕寧的舉劍的單手仍舊穩穩當當。
洗塵境大圓滿與下品坐忘境,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這一線宛如不可逾越的鴻溝,但對於燕寧來說,這一線就隻是一線。
麵對若垂天之雲的雙翼,燕寧沒有施展黃金戰體加持肉身強悍,沒有施展雲深不知處加持速度遠遁,也沒有施展日月崩天術加持力量硬抗,因為他知道,即便道法的品級再高,他也隻是個洗塵境大圓滿的修行者。
所以,他舉的是劍,用的是符。
早些天,他便突破至二百單十字符師,所畫之符堪比下品坐忘境。
《龍象石磨鍛識法》功不可沒。
因而青天鵬掀起狂風時,燕寧不過是隨手甩出一張金牢符,黃紙化金牢,看似將燕寧困在其中,實則抵禦外侵狂風,保燕寧無恙。
殷吒微驚,眉頭深蹙,青天鵬再度振翅,千餘根青羽拖著千餘道雲氣朝著燕寧激射而去。
燕寧收劍至身畔,而後從辟空符裏取出前前後後畫好的火符、冰符、雷符、亂石符、枯木符、寒梅符等等,共八百道。
仰頭微笑,單手甩出,在春風中**漾的黃紙化成火、冰、雷、亂石、枯木、金製寒梅後,迎戰千餘根青羽。
於此時,殷吒惑色滿布的麵龐方才稍稍舒展,呢喃道:“原來是符術。”
八百道二百單十字符師所畫之符迎戰下品坐忘境修行者所射之羽,猶如神仙打架,見山拆山,見樹毀樹的千餘根青羽就像是被滿天仙佛蠻橫攔斷的莽闊大江,一往無前的氣勢頓時一泄而空,偶有幾根漏網之羽激射到燕寧的身前,便會被堅不可摧的金牢抵禦在外,落到石板上消散成一小團薄涼的雲氣。
兩人之間,以符師的身份,以道法修行者的身份,旗鼓相當。
如此,誰也奈何不得誰。
縱使手段百般,畢竟境界擺在紙麵上,再如何鬧騰,也綻不開一朵花來。
此行的唯一目的便是斬殺燕寧,替殷家出口惡氣,如果隻是相較不下,殷吒怎能滿意,可燕寧的成長較之前實在太大,下品坐忘境的境界委實奈何不得二百單十字的符師,且估摸著燕寧的存符還有很多,畫符的速度很快,手段應該還有所保留。
事已至此,隻好動用最後一招。
以殷吒的天賦,決不至於還停留在下品坐忘境的境界,之所以還未能突破,其實是因為殷吒一直在準備這最後一招。
這最後一招本想用來對付春擇之日的那位青衫儒生,隻因尋覓未果,所以才保留至今,想不到如今竟迫不得已要用來對付燕寧。
如此,那便用了,隻要燕寧喪命即可。
心中念轉間,殷吒心意已決,把視線從不動如山的燕寧身上收回,繼而轉至身畔坐在馬背上的清秀姑娘。
霍然訾笑。
自顧自呢喃一句:“青天碧海育鯤鵬,隻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