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天上坐著個撣雲玩的道士

“醜死了。”

稍高半頭的小屁孩在踢飛黑匣前嘟噥了句,清晰地傳入了在場諸人的耳中,但是沒人去在意這句囂張或愚蠢的話語,因為他們又聽到一聲脆響,好似是撞破了一塊黝黑海窟的窟頂老岩。

五人顧不得心神反震,驟然收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遁離後花園,朝著海窟的入口衝去,兩個小屁孩站在殿前石階旁幸災樂禍地傻笑著。

“你這一腳踢得真好。”

“那是當然。”

“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嗎?”

“或許吧。”

“唉。”

“唉。”

黑匣撞破窟頂老岩,衝散幾團雲氣,攜餘威墜到沙灘上。

轟隆一聲爆鳴,驚醒疲憊的圍觀人群,有人從樹下起身,有人掀開破漁網,有人鯉魚般打挺,探著腦袋好奇地往沙灘上望去,隻見無數道金燦燦的簾子在曙光裏編織翩飛。

早前久等不見他人的亭雨眠、笛橫和路深夕也已是先行出窟,在岸邊不遠處守了一夜,此刻三人盡皆揉著惺忪睡眼,齊齊望向沙灘,忽見金燦燦的簾子後方衝來五人,行色匆匆。

五人躍到沙灘上穩住身形,熾烈的目光盡數看向嵌在沙泥裏的黑匣,心中警意湧生,陡然間,秦土三光再與喬鬆、藍天隔匣對峙,周身的天地元氣輕鳴陣陣,曙光漸覆的金色沙灘上好似飄開若有若無的氣息波動,刮起一層淺淺的細沙。

脫離了神輝光團的黑匣普普通通,如果旁邊不是站著大陸上的年輕天才,想必路過的漁夫隻會把它當成誰家的破爛隨手扔掉。

當然前提是那漁夫並非修行者。

因為凡是修行者都能感受到從黑匣內部傳來的強盛氣息,疲憊的圍觀修行者知之當不倦,如灌下一大壺烈酒那般醒神。

隔匣對峙的五人誰都沒有看向黑匣,彼此沉默無言,場間一片寂靜,似在醞釀著最終的決戰,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

與此同時,小漁村的其他地方卻頗為躁動。

漁村的某個人家裏。

黃色野花瓣瓣若星,海風吹落遍鋪庭院。

籬笆畔,任平生撥掉肩頭數瓣黃花,平靜的目光望向天空中的某個方向,這時趙鐵衣和杜望春從裏屋走出,恭謹地立在任平生的身畔。

趙鐵衣看了眼任平生,說道:“樓主,黑匣現世,掩霞樓弟子準備已久,動手嗎?”

微隔兩息,任平生把目光從天空中收回,放到杜望春的身上,淡然問道:“望春,你覺得呢?”

杜望春答道:“樓主,我認為還需靜待時機。”

“不錯。”

任平生踱步到簷下階上席地而坐,招呼兩人一同坐下後,看向趙鐵衣說道:“鐵衣,你心思雖不及望春縝密,但平日裏行事也不會如此急躁魯莽,你很在意那個黑匣嗎?”

趙鐵衣神色微亂,剛要答話,卻被任平生打斷。

“據說得到那個黑匣的人能夠飛黃騰達,一躍上青天,但我不信,世間哪有這般好事,如果此次不是師傅寫信給我,我才不想來這趟渾水,一不小心又要害得兄弟們妻離子散,失了安逸。”

世人皆知任平生初出茅廬便得大山高人指點,可無人知曉那大山高人究竟是何人,趙鐵衣和杜望春也不例外,但與任平生相識多年,他們自是清楚任平生的高深境界,由此對那神秘的大山高人便更多了幾分敬畏,所以當他們聽知此次行動是任平生師傅的意思時,俱是震驚。

“常言道禍福相依,如果那個黑匣真得蘊有世間罕見的好事,想必同樣也藏著世間罕見的災禍,所以我的觀點和望春一樣,靜待時機,再作打算。”

趙鐵衣微微低首,應下。

任平生抬起下頜,再次將目光投向天空,稍不平靜地說道:“最主要的是燕寧他們來了,因此我們的首要任務就變成了要時刻保護好他們。”

漁村之外,滄海之上,荒島蘆葦叢裏。

有兩個儒生。

戴儒冠的是好學第一顏子儀。

拎鐵劍的是勇力第一鍾長夜。

海風輕拂,蘆葦婀娜,顏子儀捧著書坐在淺泊畔,神情歡喜,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將手伸向係在腰間的木瓢,渴而欲飲,然而當顏子儀將將觸及係著木瓢的草繩時,歡喜不複,眉頭微蹙,微微抬起下頜看向側方,溫和說道:“長夜,如此美景,何不坐下來讀讀書,這書裏的人真得很有趣。”

鍾長夜拎著鐵劍從一片蘆葦斷茬叢裏走出來,心煩而道:“大師兄,黑匣已經現世,你怎麽還有心情在這裏讀書啊,沙灘上那五個娃崽子雖不足為慮,可難道你就沒感知到附近的許多強悍氣息嗎?”

顏子儀望著二師弟的目光,久之,起身,緩步走到臨海島邊,隔著薄霧看向千裏外的小漁村,平靜言道:“老師隻是讓我們在此警惕魔族潛入,那黑匣不應出現在我們的眼裏,二師弟,切不可違逆老師教誨,妄生貪心。”

鍾長夜拄著鐵劍,委屈說道:“怎麽會,我隻是怕黑匣落入惡人手裏,為禍人間。”

“見義不為,無勇也。”

顏子儀輕笑道:“二師弟你是天下最勇敢的人,絕不會見義不為,所以老師才會信任我們在此警惕魔族潛入。二師弟你的擔憂確實有些道理,可也隻是未實現的擔憂,如果你因為這個未實現的擔憂而去搶奪黑匣,我承認你很勇敢,但那並非見義而為,反而會被世人認為是貪婪無厭的小人,終將陷入不義的境地,非君子,辱師門。”

錚鳴四起,鍾長夜拍拍堅硬的劍身,硬聲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

顏子儀看向鍾長夜,再道:“那老師呢?”

鍾長夜頓時噤若寒蟬。

笑著搖搖頭,顏子儀重新坐回淺泊畔,捧書歡喜,幽幽說道:“其實就算你我兩人聯手,也不見得能夠奪下那黑匣。”

長哦一聲,鍾長夜好奇問道:“小漁村裏有高手?”

顏子儀微微頷首道:“很高的高手。”

鍾長夜的好奇心愈加濃鬱,興奮問道:“有多高?比老師還高?”

顏子儀將書放在膝上,認真說道:“老師沒有修行。”

沒有修行,就是沒有,而非不能、不會。

當然更為確切地說,是不想。

鍾長夜把鐵劍橫放於地,盤膝坐下,攤手說道:“我當然知道老師沒有修行,不然當初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打啊,肯定打不過。”

微頓後,鍾長夜將腦袋湊前些許,輕聲道:“那有多高?”

神容肅然,拿著書指向千裏外的某處天空,顏子儀再次認真說道:“他坐在天上。”

“坐在天上?誰?”

“道士。”

“道士?”

“南川觀觀主。”

“他坐在天上幹嘛?”

“撣雲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