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天下才氣百束,他領**

途中,燕寧燃盡了儲備的所有符意,想完了大黃書中可以加持速度力量以及護身的所有道法,並撐開黃紙傘,以白虹貫日施展氣勢一往無前的不複還絕技,拚盡勇力撞向黑匣陣法。

燕俠軻是舊江湖受人敬仰的俠士。

自小聰穎,天資超群,據說他五歲洗塵,六歲坐忘,十歲踵息,後在十二歲的時候仗劍離家遊曆江湖,曆時九年境界無所增益,然後在二十一歲那年深秋,以踵息境的修為挑敗舊江湖雲深穀下品洞世境的大弟子,名動天下,再傳燕俠軻那日挑敗大弟子後走出雲深穀因饑渴難耐便隨手摘下顆野果嚼著,忽有所感,觀秋葉破踵息入知物,繼而接連破境,直達知物境大圓滿,於是回身再進雲深穀,邀穀主一戰,最終雖受穀主一掌而落敗,但也迎來了他的機緣,當即不顧唇角溢血,盤膝坐下,接連破境再入洞世境大圓滿,穀主感慨此子天賦……實在蠻不講理。

之後人們方才知曉燕俠軻那境界無所增益的九年原來是去了各地各門派或明或暗地偷學道法秘笈,同時遍覽人間趣事,並記錄在冊。也便是燕寧手中的大黃書了。

再之後,燕俠軻神秘失蹤,江湖再無此人消息。

不複還,便是燕俠軻結合各地各門派道法秘笈的優點,甚至是缺點,所創造出的一招。

隻有一招。

取名不複還。

十分簡單的一劍。

因為簡單,所以粗暴,再加上配合著燕俠軻的自然法相白虹貫日兩柄匕首,當燕寧與黑匣發生碰撞時,那震撼比之羽的豪放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地間轟隆震響,海水連同地麵震顫不止,保存尚且完好的附近草舍樹木盡數倒塌,天地間的戰場突然陷入到一片沉默的寂靜當中,仿佛每個人此時都將目光投向頭頂的那片夜空,稍遠些打得不可開交的遊龍與扶蘇荷華也被這刹那的震撼驚得暫且停手,望向那處夜空的扶蘇更是將詫異填滿了眼眸,他好像認得那兩柄匕首,是……燕叔叔的。

漸淡的夜色中有兩柄匕首猛然碎裂。

有朵黃色的花兒方綻便凋。

無數張符紙無數團真元一閃即逝。

……

……

慕帝陛下走到始皇陛下的身旁,是為並肩,吃驚地輕聲問道:“破了?”

始皇陛下搖了搖頭。

親手泡茶依舊在喝的魔君輕蔑道:“我魔族的陣法豈是誰都能破的?”

“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

魔君看著身前立崖畔望月眺星的兩陛下微微挑眉,隱藏在黑暗中的神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端茶放在唇角的手不知為何也停滯了下來,認真地側耳傾聽。

“陣破了。”

“破了?”

“一道白柱,居然是儒。”

“儒?”

始皇陛下轉身坐回岩石,夜風襲過,以拳堵唇,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後,便閉目安心靜神,雖臉色蒼白神情微苦,唇角卻有笑意依稀可見。

此窺天機,結果是好的,但也好像沒那麽好。

……

……

燕寧全身疲軟地躺在地上,筋骨俱裂,匕首符紙真元皆不複還,就連多次救命刀槍不入的黃紙傘居然也在與黑匣的碰撞下變成了一堆破爛。

狂躁的夜風漸而平靜,燕寧艱難地抓住一片微小皺裂的杏黃色傘麵,看著蒼穹一角露出的幾點星芒,唇角抿出一抹苦笑,然後將目光慢慢轉向黑匣。

懸浮在黑夜中的黑匣多了幾道細微的裂縫,甚至其中某道依然在持續地擴裂,就連黑氣漫湧的速度都比之前還要更慢上許多,可夜色的陰森卻還是籠罩在大秦三十六郡居民的心頭,慌亂的秩序並未得到緩和,清寂的夜裏始終喧鬧無比,氣氛逐漸壓抑。

放平微微抬起的腦袋,燕寧無奈地合上沉重的眼皮,手中的那片傘麵乍然隨風飄走,像是從沒來過。

燕寧在昏睡中看到了某些錯亂的畫麵。

義石郡大雪紛飛中有父鞭打蘆花,有子跪求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

世壽郡春暖花開的時節有少年攜幹肉往西櫻郡趕去,途中彈琴吟詩歌,怡然自得。

樂遊郡郊野的桃花道畔有人啃硬餅喝涼水,摘下片桃花看著喃喃自語我要拜夫子為師,學習五穀雜糧的種植之道。

興陵郡的黃昏古道間有一眉直額闊的男子在緩緩而行,旁有飛鳥偶過,聞嘰嘰喳喳,又見道中有老婆婆哭泣,詢後方知原是老婆婆的孩子兩日無音信,再回想起先前飛鳥的嘰嘰喳喳,男子悲傷告知老婆婆她的孩子可能已經死在了清溪地。

東穎郡某偏隅湖村一座簡陋的草舍裏,有位麵正眉濃卻又謙遜溫和的男子,左袖空,右指殘,傷口新紅,那是他不久前主持正義慘遭庸官陷害,無罪受刑而致身殘,然而這些苦難並沒有使他退卻半步,生活依然繼續,正義永存心中,常言色不屈於,目不避其敵,人皆讚勇者無懼。

……

昏睡的燕寧忽然從錯亂的畫麵中清醒過來,好似恢複了所有精氣神的目光重新望向那一角星空,於是他腦海中無由地想起了春擇幻境中一言驚星辰的青衫儒生。

“我曾在黃昏下向夫子問仁。”

“夫子說克己複禮為仁,一旦按照克己複禮的要求做了,那時,天下複道。”

“我又問夫子什麽是克己複禮。”

“夫子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儀雖不敏,請事斯語也。”

那時,春光大好的藍天蘧然變得漆黑,鐵葉樹街道的白晝在翻手間成了黑夜,滿綴繁星。

感受著青衫儒生時隔很久卻依舊飽含力量的言語,麵漸覆驚喜的燕寧不知出於何種指引,竟是開始低聲喃喃地重複著青衫儒生的言語,而且記得清晰無比,不差一字。

念叨了三遍,燕寧半坐了起來。

一角黯淡的星光從蒼穹而來,路過陰森夜色漫湧黑氣時,極為驕傲地展示出了自己的光明本質,毫不掩飾地對細紋遍布的黑匣的蔑視,隻是有著更為重要的任務,所以才沒有順手用光明淨化黑匣,但那終究是遲早的事情。

星光降臨人間,落到燕寧的眸中。

燕寧站了起來。

一道純淨的白柱驟然自燕寧身軀衝天而起。

陰森的夜色就這樣碎了。

漫湧的黑氣就這樣散了。

堅硬的黑匣就這樣爆了。

瞬時星光大作,夜空亮如白晝,所有人心頭的那片戰栗陰影盡數被光明淨化,人間陷入了一片歡喜雀躍的海洋當中。

在最後一次昏倒之前,燕寧從星空中又看到了那些錯亂的畫麵,以及百道白柱。

義石郡那處人家的後母愧疚醒悟,花費十數個日夜趕出一件塞滿新棉花的棉襖,使子溫暖如春,從此一家五口永遠幸福地生活著。

世壽郡攜幹肉的少年在去往西櫻郡的途中每遇到一處窮鄉僻壤,便會分幹肉,吟詩歌,教民彈琴,於是漸傳少年盛名,每到處必有弦歌之聲。

樂遊郡郊野桃花道畔的那人在拜夫子為師學習五穀雜糧種植之道之前,路過許多受過教化的城池,也路過許多民風粗鄙的野村,因而他便先學會了何為禮。

興陵郡黃昏古道間那眉直額闊的男子被誤以為殺人而鋃鐺入獄,男子解釋他之所以知道老婆婆的孩子死於清溪地,其實是因為他善聽鳥語,獄吏不信。關押六十天後,男子聽見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停在獄柵之上,男子聽後麵帶微笑找來獄吏,告其他聽雀語得知白蓮水邊有裝糧食的車翻了,公牛把角折斷,糧食收拾不盡,招呼去吃。獄吏不派人去看,果然如此,便將男子無罪釋放。

東穎郡湖村簡陋草舍裏那位左袖空右指殘的男子在暴雨夜裏迎來了一位高大的客人和他的許多弟子,殘疾男子家中並不富裕,趕上連續數日的雨天,又加上這麽多人的吃喝,家裏存的糧食很快就被吃光,為了不讓客人挨餓,殘疾男子就冒著大雨,踏著雨水,獨自一人到湖裏搖舟采藕,不料突然間天空烏雲密布,雷鳴電閃,傾盆大雨鋪天蓋地而來,舟翻人落水,不幸遇難。

……

端坐在牛車上的高大夫子挺直身子遙望遠方,略興奮道:“來了,終於來了。”

新幽郡崖畔,魔君捏碎盞杯踏碎山岩憤恨離去,盤膝而坐的始皇陛下眺望著散落在天下間各地的百道白柱,苦笑道:“才氣衝天,天下有百束,朕是該喜還是該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