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仗鏽劍的青稚少年
枯草偃地,亂石龜裂,中品坐忘境的抱劍江湖人愣怔半晌。
想不到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居然是坐忘境大圓滿的修行者,在場的諸人無一平靜。
燕寧苦笑搖搖頭,想著先前自己一個上品洗塵境的毛頭小子竟是還要逞英雄保護一個坐忘境大圓滿的姑娘,最惱人的是,這個坐忘境大圓滿的姑娘還與自己的年齡相仿。
在慕有枝的麵前,像關酸風和殷吒那樣的天才想必也不該被稱為天才。
但所幸如慕有枝這般天才中的天才即便在京都裏也不是隨處可見,年輕一輩中,久負盛名的秦土三光應是可以和慕有枝比肩,至於其他人,燕寧不清楚,但至少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深深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然而再當燕寧看到慕有枝掌心處那泛著寒光的神兵利器,就連挫敗感也是無力生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身在江湖就總會人比人氣死人。
慕有枝掌心處的神兵利器名為花枝刺,玲瓏精巧,微紅似花枝,走的是奇詭鋒利之道,在出袖榜上排名第十。
花枝刺的來曆極為神秘,不知何人所鑄,隻知那年花枝刺現世後便斬了如滾滾雪球般的人頭,飲了如滔滔海水般的鮮血,一戰殺上出袖榜第十名。
那年是花枝刺第一次現世,也是僅有的一次。
一戰罷,花枝刺便再也沒在秦土內出現過,不過關於花枝刺來曆的消息倒是風傳一時。
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幾天內,各種離譜的消息就充斥於江湖裏的各地客棧、茶館、青樓、深山、宮院等,有人說是出自萬裏妖域的周饒之地,有人說是出自百窟魔地的兩大魔相之手,有人說是出自亭郡的亭老爺子之手,也有人說是出自先秦時期楚國的熊墟之地。
但各種離譜的消息中最讓人信服的卻是海外之地。
有人說花枝刺並非神明大陸之物,而是出自與神明大陸隔海相望,處於海洋西方盡頭的海外之地。
但無論出自何地,人們都無法忽略它的強悍,出袖榜上排名第十就足以言明一切,況且隻是用了一戰便殺出如此威名。
今夜,多年不見的花枝刺再度現世。
花枝刺不現世則已,一現世便是驚動天下,然而一戰殺上出袖榜第十的花枝刺在今夜再度現世時卻是顯得黯淡無光,不過是在一堆枯草亂石和十幾個混飯吃的江湖人的見證下現世,而且僅僅隻是為了對付一名中品坐忘境的修行者。
而且想必今夜過後,就連花枝刺重臨天下的消息也不會傳出去,因為在場的諸人中除了燕寧讀過大黃書,其他江湖人根本不認識這是何物。
想當年花枝刺第一次現世時,所斬殺的修行者中,最低的境界也是上品知物境。
可悲可歎,江湖已多年,若是有心人細細咀嚼後就會發現一個莫名的道理:江湖還是舊的有滋味。
不過由此也不難看出慕有枝的心性過於率真單純,最直白的意思也就是十分不適合混江湖,做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想必還能合格。
夜風拂過,偃地的枯草乍然碎成細末。
掌心處的花枝刺滴溜溜地打著轉,慕有枝蓮足一磕,眾人隻覺一溜紅芒掠過眼前,而後再也不知所蹤。
中品坐忘境的抱劍江湖人同樣看不到慕有枝和花枝刺的影子,但直覺告訴他死亡的危險正在向他迫近,於是猛烈地潑灑起真元,橫劍身前,疾掠而退,摻雜著一絲絲驚慌色的眸子正骨碌碌地亂轉。
四野悄然無息,驀然間,嗬氣如蘭。
“花開百媚生。”
抱劍江湖人正緊足了神兒的時候,慕有枝從他的身後忽地探足而出,憑水擷花般,掠起一溜又一溜的紅芒,像是一朵又一朵怒放的大牡丹,正在放肆地綻放上抱劍江湖人的腰的臂的股的臉。
一彈指的功夫,抱劍江湖人橫劍而凝滯。
慕有枝翩鴻般落到燕寧的身側,掌心處的花枝刺又是不知藏到了何處。
輕喝一聲“開”,而後便見抱劍江湖人的全身散發出道道如細線般的紅芒,等到抱劍江湖人的頰畔開出一朵殷紅的大牡丹後,轟地一聲砸起些許微塵,同時間,細微的血溪汩汩而出,染紅碎草末。
這刹那,其他十幾個抱劍江湖人背後的冷汗一下子滲透到他們的心窩裏,叫他們由內及外地寒起來。
其他十幾個抱劍江湖人都不過隻是普通人,所以望都沒望他們一眼,慕有枝輕笑盈目間,微甩皓腕,示意燕寧跟在她的身後往南門,進城回家。
燕寧跟在慕有枝的身後搖頭不迭,暗自想道慕有枝的手段倒是有幾分江湖人的狠辣,幸好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敵人,若真是見麵眼紅的仇人,想必慕有枝就不會讓燕寧鑽墳頭這麽簡單了。
見識到慕有枝的強勢後,燕寧便開始重新打量起這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仿佛就是一個矛盾體。
沒走幾步,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大喝。
“小心!”
慕有枝率先反應過來,回身怒望,盈笑的山眉水眼頓變銳利,就像是一柄名劍趕赴千裏之外斬一人時掠過一江秋水,其間激**出的滿納劍意與戰意的秋水是斷然不敢碰觸的,哪怕是一根細發不經意間輕撫而上,也定會是人發懼亡的下場。
所以正舉劍準備偷襲的十幾個江湖人霎時癱軟,連劍都已是再也握不住,齊齊趴在地上淒然求饒。
在慕有枝思慮是否放過這十幾個江湖人的時候,燕寧將滿是惑色的目光放到了先前大喝一聲的那人身上。
那人並無任何出奇之處,一張青稚的麵龐有些不知所措,似是在回想自己出聲提醒燕寧和慕有枝的行為是否正確,畢竟他也是十幾個江湖人的其中一個,按理說,燕寧和慕有枝是他的敵人。
而燕寧將目光放到他的身上的緣故也是因此。
可當時的青稚少年似乎沒有考慮得這麽複雜這麽周全,他隻是單純地覺得偷襲這種下流無恥的行為不應該是正人君子該有的行為,於是出於本心,他大喝一聲提醒了燕寧和慕有枝。
蹙起眉頭,咬緊牙根,仗劍的右手不住地捏死劍鞘再鬆開,青稚的麵龐上滿是糾結掙紮的神色,微涼的春夜裏,額上居然冒出了細汗。
細微的幾聲雜音偷跑上耳畔,像是年久失修的破木門在春風中吱吱呀呀。
於是燕寧的目光又是被青稚少年手上的長劍所吸引,那是一柄連劍鞘都惹上了許多銅綠的鏽劍,偷跑上耳畔的幾聲細微雜音應當就是劍鞘和劍身無法緊密閉合的緣故,青稚少年一捏一鬆間,劍身碰撞上劍鞘的內壁。
仗鏽劍的青稚少年並無出奇之處,卻又偏偏給人一種處處出奇的感覺。
正當燕寧想要上前好好和仗鏽劍的青稚少年聊聊以滿足一時好奇之心的時候,春夜裏,又是突兀地回**起一聲不絕於耳的狂笑。
一道朱紅色的身影不知從哪個山頭疾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