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遲來的詔書
當夜登藏書樓第六層,翻出幾本舊書,徹夜苦讀。
哪怕第二日的晨光逼熄殘燭,他還是沒有動彈半分,始終盤膝而坐,目光如炬,已折下許多頁痕跡的舊書零零落落地散在他的腿上膝前。
堂堂院長,每日送飯。
誰讓唐雲天是他的大哥,誰讓南衝院眼下無新丁。
如此三天,終是在清晨放下最後一本舊書,微微抬頭看向陌生的晨光,布滿血絲的幹澀眼睛狠狠眯起,精神非但沒有委頓,反而熠熠不倦。
三息後,燕寧起身抓上窗畔的布簾,將晨光遮擋在外,藏書樓第六層頓顯昏暗。
跪在水曲柳啞光木地板上,趴到一張長案邊緣,鄭重其事地點上一支完整的蠟燭,就像是在嗬護初月妹妹。
藏書樓第六層除了那幾本舊書,還有許多筆墨紙硯,那紙是用來畫符的黃紙。
燭光如豆,光線昏暗。
燕寧注水入硯,靜心磨墨,擱一支毛筆,鋪一張黃紙。
準備工作完成後,燕寧散出一縷神識,朝著搖曳的燭光逐漸靠近,可當下沒有唐雲天為他選定切入口,自然會出些錯,比如那一縷神識沒有選好切入口便魯莽地試探燭光,最終自食其果地被燭光燙得猛然敗退,燕寧也驚得一屁股倒在木板上。
兩三次的嚐試後,燕寧終是找到感覺,於是在燭光裏感受到了一股溫暖的氣。
那幾本舊書除了唐雲天的經驗以外,還記載有曆代符師們積累下來的千百符術,此刻燕寧想畫的是入門的火符。
符字就是圖形線條。
蜿蜒起伏。
歪歪扭扭。
火符的符字畫起來不是很難,臨摹幾次後燕寧已是畫得不差一分,可最後一筆卻總是艱澀難下。
並非畫不得其形,而是畫不得其神。
抓起黃紙揉成一團,隨意扔到木地板上,撞到另外十幾個紙團,因為過度使用神識,燕寧的臉色已是有些慘白。
“老師說符字最關鍵的是神識,我也已經散出了十幾縷神識,可為什麽就畫不出一個完整的符字呢?”
“對了,老師說過隻是讓我臨摹借鑒前輩們的符字,最終還是要畫出屬於自己的符。”
“自己的符,自己的符。”
燕寧在水曲柳啞光木地板上來回踱步,拳掌相撞,喃喃自語。
燭光一陣搖曳險些熄滅,燕寧再次跪在案前,把舊書合上,拿出一張新的黃紙,閉目不看,隻以神識去感受燭光裏的那股溫暖氣。
飽蘸濃墨,燕寧拖拽著毛筆在黃紙上閉目畫符。
火符的符字他早已銘記在心,閉著眼睛也能畫得出來,隻是最後的那一筆神韻始終不得,但從唐雲天的言語裏終是明白緣故:他忘了一百個人吃山就會有一百道山的滋味,一百個人吃水就會有一百道水的滋味,那麽這世間自然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張符,符師的符必須畫出自己的感受。
如果強行臨摹借鑒前輩們積累的符字,而無獨屬於自己的神韻,那麽最後的結果隻能是畫出一張殘次符。
因而他隻是臨摹符字,最後的那一筆神韻他不再借鑒。
神識感受到的那股溫暖氣漸漸多了幾分他自己的感受,於是黃紙上燃起了幾道熱烈的火痕,筆尖所至,火痕相隨。
歪歪扭扭的符字畫完最後一筆時,黃紙上猛然生出一蓬火焰,微燙的氣息讓燕寧睜開眼睛,懷揣激動地看著那蓬火焰緩緩斂下後,內心雀躍無比。
小心翼翼地捧起第一道火符,看了幾眼後,燕寧隨手將它扔到被吹熄的蠟燭上,神識微動,畫滿符字的黃紙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蓬火焰。略顯美中不足的是燕寧毫無經驗,因此沒能控製好火符,以至於整支蠟燭都被融化成了一灘蠟。
但燕寧還是激動難忍。
斂定心神,燕寧坐在木地板上想了想畫第一道火符時的不足之處,以及成功時的完美之處。
良久,一摞黃紙,十硯墨。
從清晨畫到晌午。
三百張火符,有兩百六十二張堪稱完美。
接下來的十天,燕寧廢寢忘食,日夜研習,在清峪河畔畫水符,在良田陌上畫土符,在小樹林裏畫木符,已被翻爛的幾本舊書裏所記載的千百符術也早是刻在腦海中,再複雜的符字畫起來也是遊刃有餘,隻是少了個時機添上那最後一筆的神韻。
十天裏,燕寧憑借磅礴壯闊的神識成功畫得第一百個符字。
百字符師,可比洗塵境大圓滿。
第一張畫得一百個符字的是水符,蜿蜒歪扭的符字像是一條流動的長河,也像是一個被分解複雜化的水字。
雖然這張水符看起來和在清峪河畔畫的第一張水符一般無二,但其實有著天壤之別。
在清峪河畔畫第一張水符時,燕寧不過隻是一字符師,所以黃紙上那一個符字的威力,確實隻有一字的重量。而成為百字符師後所畫的水符,黃紙上符字的數量雖也隻有一個,但威力卻足有百字的重量。
也就相當於初入洗塵境和洗塵境大圓滿的修行者施展道法時,其威力的差別。
十餘天的時間,燕寧從一字符師修成百字符師,不僅唐雲天欣慰大笑,就連不精符術的袁仙城也不由自主地嘖嘖大讚,很是詫異燕寧在符術一途上的可怖天賦。
畫滿五百道符放在身上以防突然而至的危險後,燕寧還想繼續研習如何把符字畫到刀劍盔甲上,而且唐雲天前幾天送給他的《龍象石磨鍛識法》也是時候勤加修習了,碾鍛神識,為早日成為千字符師而努力。
可一道遲來的詔書卻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回到觀星辰房舍,臉上覆一條冒著熱氣的滾燙毛巾,燕寧仰頭倚在椅背,渾身酸痛,可又無比興奮。
手段越多,參加皇試的時候他便越安心,進入蒼生塔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那麽初月妹妹的暗疾自然指日可除。
拿住滾燙毛巾用力擦了兩把臉,做了兩次深遠綿長的呼吸吐納,恢複些精神後,同袁仙城、唐雲天出院接旨。
三人跪在前門外的清淨長道上,高聲山呼。
身穿黑色官服的中車府令趙何德麵容肅然,筆直挺立,鏘聲宣讀詔書。
原來是始皇陛下命燕寧在兩日後入章台宮麵聖,理由是始皇陛下想要調查一件與燕寧有關的事情。
送走趙何德,三人麵麵相覷地走到野湖畔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