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比不上那傘下人
山間微涼,頂著愈發強盛的劍意侵襲踏滿百層山階後,額有細汗的燕寧便被濃密的山間雜樹遮掩得不見身影,全院師生這才收回複雜的目光,而後想起還沒有第二個人開始登山。
片刻後,一名甲間的學生道了聲不才趙某試試,然後便在教習們的注視下開始踏山階,有熟悉該名學生的教習隨後點頭說道:“趙禾是中品洗塵境的修為,差半步便可入上品,前十不是大問題。”
日漸南移,甲間乙間前往登山的學生越來越多,唯有丙間毫無動靜。
終於也算是還有點實力的馬姓少年不甘丙間落後太多便當先出聲,而後在丙間學生的鼓勵中開始登山,隻是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被留守山上的教習背了下來,據說剛剛踏完三百層的山階後,便昏倒在了山道上。
人群中熱鬧起來,有坐忘境的學生開口言道:“能在半炷香的時間踏完三百層山階,最起碼也是中品洗塵境的修為,隻是這修為來得太過於虛浮,所以才會昏倒在山道上,修行一途最忌急躁啊。”
後院的百餘學生中有人待在切霞院的時間較長,像是剛剛開口的那名坐忘境學生已是待了將近十年,隻是那人的名氣卻比去年剛入切霞院的關酸風差得太遠,隻因那人的年齡已有二十六,而且用了九年的時間才突破坐忘境,修行天賦屬於下等。
像關酸風,入院時中品洗塵境,不到一年,十七歲已成小圓滿,甚至還有與關酸風宿舍離得較近的學生傳言關酸風很有可能在前些日子已經突破洗塵境大圓滿,天賦可怖。
但那人畢竟也是坐忘境的修行者,相對於這些洗塵境的年輕人來說還是有經驗可傳授的,除了那些天才。
因此百餘學生中有人在聽得坐忘境學生的一番話後也不由得點了點頭作出回應。
日上竿頭,三間學生陸陸續續的開始登山,剩下的大半學生則都是年齡超過二十歲的學生。
春擇,擇的是天下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一輩,哪怕是二十一歲也沒有可能參加春擇,因為這關乎天賦。當然也不排除有大器晚成的人物,比如大秦三域神將之一的徐行。
那年徐行二十,是參加春擇的最後一次機會,可當時他隻是下品洗塵。
以慘敗潦草收場的徐行自知再也沒有參加春擇的機會,於是放棄了二十年來苦苦尋求的修行一途,向親戚借了點銀子準備去外郡做生意。
天無絕人之路,有的人前半生坎坷潦倒,那隻是時機未到。徐行在去往外郡的途中偶遇一場暴雨,彼時他正在一片竹林中穿行。
暴雨澆打竹葉吵出響聲,狂風呼嘯其中有如鬼嚎,再加上天色已晚,著實有些恐怖,同在竹林中的陌生人全都是三兩作伴,落荒而跑,唯有徐行麵不改色,鎮定自若,且在暴雨最盛時折竹挑釁,朝天吟嘯,不懼天公不怕鬼神。
接下來的一切來得毫無道理,也如暴雨般強勢。吟嘯過後的徐行感到一陣氣血上湧後便昏倒在了竹林中,待翌日雨停時,以徐行為中心的周圍幾百棵翠竹盡皆粉碎,而徐行也從下品洗塵境直入知物境大圓滿。
一朝遇暴雨,吟嘯天下知,可徐行卻沒有得意忘形,不僅沒有接受始皇陛下拋出的官位,反是去邊境當了一名處於最底層的兵卒,用了五年的時間累積下如山高的軍功後,才接受了始皇陛下加封的神將之職。
成了大秦前盛世的一段佳話。
待最後一名能登山的學生離後,先前出言的坐忘境學生蹲在溪畔洗了把臉,將春日燙出的細汗洗淨,甩了甩手站起身來朝著周圍不能登山的學生歎道:“唉,如今的切霞院已是大不如從前了,不過中品洗塵境的趙禾在教習的口中也成了前十的人選。”
另一名處在洗塵境大圓滿十二年的學生望了望有樹影投下的山階,道:“每年能登山的學生也是越來越少了,更別說有人能夠登到高處了。”
“今年的關酸風和曹萋萋、程幾許他們三人不錯,”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甲間的關酸風是真的不錯,”一名紮著辮子的女學生有些崇拜地說道:“他很有可能登到山腰處。”
“難啊,”處在洗塵境大圓滿十二年的學生看了眼長廊下已經閉目養神的院長感慨道。
“坐等結果吧。”
剩下的學生坐在山下草甸間聊著天望著山,以及給背著學生下山的教習搭把手,登山的學生則沒有這般悠哉了。
……
……
有樹影投下的三百層山階上,有乙間學生不過踏滿三十層便已是打濕身上春服,立於三十一層的右腿顫顫巍巍地抖動,脖頸間的青筋洶湧鼓起,有如決堤而衝的洪流,那立於三十層的左腿更是始終未能抬起一分。
終於,良久,在那名乙間學生示意放棄過後,一名教習從山階旁側的雜樹間跳出,將乙間學生迅速背下山去。
再往上走些,二百層附近的山階早被打濕,像是剛下了一場雨。那裏的學生也最是密集,有的還在往上,有的已經坐下,而有的已經被教習背下山去,或是主動示意,或是被動昏厥。
待春日愈發滾燙劍意愈發逼人之時,抱有僥幸的學生隨手取走一把雜樹間滿是青繡的銅劍迅速下山,有些學生則是自知無法取得前十柄好劍從而一身輕鬆空手下山。
三百層山階後是五條通往山腰處的山道,其間縫隙鋪了青苔冒了野草,如若沒有四下崖壁上雜樹間咄咄逼人的劍意,此五道應當是仙人所往處。
燕寧憑著上品洗塵境的修為自是很輕鬆地踏盡三百山階,隻是當他剛剛踏入最左方的厚石山道時,嵌入山壁上的那柄青銅重劍便散發出一陣厚重的劍意,頓時便覺背上壓了一座山。
額有細汗的燕寧頃刻間汗如雨下,腦袋深垂無法抬起,耳畔有音嗡嗡如蜂鳴,左膝卻是半彎固執地不肯倒下。
眼下的山道漸漸模糊,腦海中仿佛有天地晃悠,暈眩間燕寧右手撐地左手扶膝,催發體內真元,施展出大黃書上記載的護體道法,白石法身。
一道白光亮起將厚重的劍意微微驅散,白石成甲加於燕寧之身抵禦著厚重劍意的侵襲,燕寧方才好受些許緩緩站起身來,繼續前行。
切霞院的學生在登山,有一麵相儒雅的清衫公子也在登山。
清衫公子沒有走修砌平整的山階山道,而是從霞山另一麵人煙罕至的坎坷小路攀登而上,即是如此,清衫公子的登山速度也是將切霞院的學生盡皆拋在身後。
第一個登山的燕寧剛剛從山道上起身的時候,清衫公子已是走完了坎坷小路的大半路程,距離山腰不遠矣。
此時,清衫公子方才微微出汗,使公子儒雅的麵相顯得硬朗許多,隻是脖頸間露出的一道很長很深的刀疤讓人心寒不少,那硬朗仿佛成了剽悍。
微微出汗並無法阻擋清衫公子登山的腳步,讓諸位學生備受困擾的劍意侵襲到了公子的身前就像是野雞見到獵狗,獵狗仗的是獵人的勢,而清衫公子仗的則是境界的勢。
清衫公子的修為很高。
偷偷跟在清衫公子之後的蕭紅葉察覺得到,微驚。
但散去白石法身卻撐起傘來的燕寧如果能夠看到清衫公子的登山態勢,他絕不會在意。
因為從他撐開黃紙傘的那刻起,他便是登山最輕鬆的那個人。
清衫公子比不上,關酸風比不上,當年登到山腰往上一步正在長廊下小憩的院長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