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院中雨忽歇

仲春,居然刮起了一陣秋風。

秋風慢拂地麵,拂過野草的身軀,野草無辜地晃了幾晃,頓時碎成一地的草末,融入石徑積雨中,再無生息。

無論是身處堅硬石板裏,還是挺立狂風暴雨中,野草全都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可最終卻在一陣看似不勝嬌柔的秋風慢拂中,無辜而逝。

秋風一起,蕭瑟無邊,

秋風斷,秋風斷,萬物蕭蕭下。

劍借秋風勢,石若金手持斷劍,往前輕送,緩慢到可以清晰地看見斷劍斬散雨簾的細節。

雨珠迸散,秋風再起。

石徑上積久的雨水漾起淺淺的一陣波紋,蕭瑟秋風便朝著燕寧席卷而去,所過之處,哪怕是因雨激起的微塵也是毫無抵抗力地如落葉紛紛而下。

燕寧澀然地牽動一下嘴角,似是吐出一口寒氣。

一口心生不安的寒氣。

秋風斷想必是石若金的一式劍招。

燕寧緊足了神,平直薄劍上乍起一道清冷月輝,湧向席卷而來的蕭瑟秋風。

大黃書裏所記載的日月崩天術,同風雨洗山指一樣,是由江雲士所悟,乃天品道法。

施展日月崩天術而散發的月輝具備分解能力,無往而不利,可此時麵對石若金送出的這一陣秋風,卻節節敗退,殘肢斷首。

但也使得秋風的逼近之勢微頓。

於是趁著這一瞬間的空當,噗地一聲,雲霧乍現。

燕寧施展大黃書中的天品身形道法,雲深不知處,在秋風拂至之前,遁到石若金的身後,長孫寶士的麵前。

長孫寶士瞧到燕寧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撐住烏黑油紙傘的雙手不禁急劇地顫抖起來,口唇大張,卻因為驚懼而遲遲沒有聲音發出。

完全忘記了他長孫寶士也是一個修行者,鞅宮附院的學生。

大黃書裏最差的也是上等道法,像夜隱那般的地級道法同樣不少,讀書十三年,燕寧早已爛記於心,而自燕寧在各門道法間尋到天品道法的記載後,他便日夜研習,雖說天賦優秀,但天品道法修習起來委實艱難。

日月崩天術和雲深不知處,再加上一門比白石法身強太多的黃金戰體,燕寧用了比修習地級道法長三倍的時間方可勉力施展,實屬不易,此次初現崢嶸。

一念間,燕寧傾力施展出黃金戰體。

雨水順著那黃金鋪就的身體湍急流淌,像是橫躺於黃土大地上的莽闊大江,讓人望而卻步,無法摧毀。

再接著,燕寧化守為攻,隨手甩出一道二百字寒梅符,可比下品坐忘境。

寒梅符於雨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在半空中畫符的黃紙陡然消散,同時間有兩朵金製寒梅在雨中怒放,襲向石若金的背後,

春濃。

刮起了一陣秋風,怒放了兩朵寒梅。

嘭叮!

秋風趟過院落,帶起一劍冷水,寒意濺到燕寧的麵頰,寬曠的斷口已是抵上了燕寧的鼻尖。

七分斷劍抵上燕寧鼻尖之後的兩個呼吸,燕寧方才聽到金製寒梅被擊落的聲音。且明明是兩朵金製梅花,卻隻聽得一聲。

這隻能說明石若金的劍很快!

秋風纏綿,繞於劍身,拂向燕寧。

漸漸,橫躺於黃金戰體之上的莽闊大江停止了湍急的流淌,直至幹涸。

喀嚓!

黃金戰體出現了一道細縫,而後便如風雨中搖擺不定的蜘蛛網一般,迅速朝著四周蔓延,像極了殘敗的土牆,受到風雨的侵襲,其上的牆皮塊塊脫落。

不消五個呼吸的時間,黃金戰體墜落了一地的黃金碎塊,而後不複存在。

燕寧想憑借雲深不知處再次遁走,可是抵在他鼻尖的秋風劍勢卻是將他困縛在原地無法動彈。隻要從現在的位置偏離一分,燕寧相信,石若金的秋風劍勢一定會將自己絞碎。

所以他不敢妄動。

除非他能夠施展如空間穿梭那般神通的手段。

“給我打斷他的腿,我給你十倍,”長孫寶士氣急敗壞地喊道,起伏的烏黑油紙傘將落上傘麵的雨珠顛了幾顛。

“十倍?”

石若金好似很在乎長孫寶士口中的十倍。

“十倍!”

長孫寶士重聲強調。

石若金的目光深處生出一絲波瀾,雖然對長孫寶口中的十倍表現出了渴望的神情,可燕寧從他的眼中看不到貪婪之色,反而飽含苦澀。

雨勢仿佛更大了些。

石若金的雙目微眯起來,秋風劍勢倏爾再起,弄得燕寧的衣袍獵獵作響,接著被秋風慢慢刮裂,露出了結實精壯的肌肉。

此刻,燕寧的額頭上冒出一片熱汗,卻被冷雨無情澆滅。

院中,雨下。

長孫寶士滿臉的陰狠得意,慕有枝和亭雨眠、笛橫三人也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擔憂,可燕寧倔強,愣是不讓他們幫忙。

七分斷劍動了一下,燕寧的右腿頓時便被劃出一道紅色的細線。倘若再稍稍用力,鮮紅的血液必將噴湧而出,連那腿部筋脈都一一挑斷。

燕寧還在竭力忍住,沒有喊出聲來。

秋風愈急,將燕寧和石若金周圍的春雨驅逐到了旁邊,因此兩人所站之處無雨落下。

將雨擋在身體外麵,很多修行者都可以做到。

但將雨逼到旁邊,使得所站之處無雨落下,卻很少有人可以做到,這足以證明石若金的劍道修為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

在他這個年齡達到此等境界,實屬驚豔。

燕寧佩服石若金,可石若金此時要斷他的腿,那便是仇人,即使無仇無怨,因而燕寧的思緒由佩服漸而生出憤懣,怒火燃!

然而就在石若金即將動劍斷腿,慕有枝即將顧不得燕寧的倔強而出手時,石若金的身體忽然不由自主地微顫起來,斷劍驀然間錚鳴不止,一股危險的氣息使得石若金的汗毛根根豎立。

吱呀。

南衝院的前門被推開。

南衝院的前門離此處有段距離,推門的聲音很小,幾乎傳不過來,可此時卻響徹天地。

也便在門開之際,兩道腳步聲在六人的耳畔霎時響起,繼而便有一人出現在石若金的麵前。

仿若此人隻走了兩步,便從前門跨到此處。

令人瞠目結舌的不是此人隻走了兩步。

而是,人到麵前。

院中雨忽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