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則淮下了台階,他的馬車就等在旁邊。

?“鎮南侯。”身後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顧則淮攏好大氅回頭,看到是錦衣衛的副指揮使範暉。

範暉比他大十來歲,但還是很年輕,根基不穩,他長得一般,不過身形魁偉,看起來是練武的一把好手,他笑著向顧則淮拱手:“還請侯爺留步,範某想請侯爺小酌一杯,不知侯爺是否賞臉?”

顧則淮微微一笑:“已經太晚了,範大人想請我喝酒,可是有事想說?”

範暉連忙擺擺手,走近了過來,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低聲說:“是範某剛到錦衣衛,各方麵都不熟悉……想請教侯爺一些問題,範某可是虛心求教,還請侯爺賜教啊!”

如今這武將入朝為官,誰不得抱著顧則淮的大腿?

殿堂之中又出來一個身影,隨從很快給他披上鬥篷,他從屋簷的陰影下走出來,微笑著道:“侯爺,這麽久了還沒走啊?”

他穿仙鶴紋右衽圓領袍,身形高大,聲音洪亮,正是吳鎮海!

顧則淮沒有搭理他,吳鎮海問他話,他不屑回答。

可範暉卻不敢得罪皇上跟前新晉的紅人,隻道:“是我想請鎮南侯喝酒。”

?“哦,”吳鎮海笑了笑,看著範暉道,“範大人不知道咱們鎮南侯還有傷在身,是不能喝酒的嗎?”

範暉臉色一白,慌忙笑了笑,附和道:“我也是方才才想起來,得罪侯爺了!”

顧則淮笑的和煦,看不出喜怒來:“怎麽算得上得罪呢,有機會範達人請我喝茶就是了。”

範暉說一定一定,吳鎮海得意看了顧則淮一眼,就上了馬車。

一句話都沒有,很是得意。

顧則淮也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之後,顧則淮臉上的笑容立刻沉了下來,十九心中一緊,忙問:“侯爺,這個吳鎮海實在是太過分了……”

顧則淮淡淡道:“怎麽,你是今日才認識他?吳鎮海要是知道夾著尾巴做人,也不會當初在顧則重手下一混就是這麽多年了……他啊就沒有想過,要是我真的倒了,皇上下一個收拾的就是他了,當真是個蠢貨!”

他雖一直知道吳鎮海蠢笨,可也沒想過他會這麽蠢!

這也難怪,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家人都是蠢的!

十九笑了一聲,笑容中透著譏誚,“可屬下若是侯爺,一定不會放任這樣的人蹦躂的,看了實在是太礙眼了……”

顧則淮掃了他一眼,隻道:“所以說,你啊,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因為路上有積雪,馬車走的很慢。

此時此刻天色已經不早了,婆子將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的炕桌移開,把炕燒熱。

傅明月在內室梳妝洗漱,抹了香膏。

顧則淮今日回來的好像格外遲,應該是朝堂的事太多了……

傅明月現在有了身孕,早早的就犯困了,在羅漢**抱著湯婆子看書,想等著顧則淮回來,打了好幾個哈欠,困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媽媽勸她:“要不您先去睡吧,炕都燒得熱熱的了,要是侯爺回來看到您等他這麽久,恐怕也要說您……”

這媽媽是顧則淮的人,姓焦,長得白白淨淨,看起來還很和氣,還略懂些醫術,原先是跟在秦小池身邊伺候的……傅明月原本是不打算要的,可架不住顧則淮太強勢了,再說了,如今她身孕,可不敢拿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開玩笑,身邊有個懂得醫術的媽媽實在是方便很多。

焦媽媽簡直像是第二個顧則淮似的,很喜歡管著她,如今一麵說著話,一麵已經開始輕手輕腳地撿她看的書。

傅明月太困了也沒有注意到,點了點頭。

焦媽媽立刻招了兩個二等丫頭進來,伺候傅明月就寢。

傅明月剛到東次間,脫了最外麵的緞襖,顧則淮就回來了。

?看到隻有丫鬟在外間,顧則淮問她:“夫人是不是先睡了?”

那丫鬟應諾:“……夫人等您一會兒,現下剛去睡了。”

顧則淮表情柔和了些,揮手讓她退下去,輕手輕腳朝內室去,怕吵醒了她,在淨房裏洗漱都是很小聲的。洗漱出來後走到床前,本想看看她睡的好不好,卻根本沒看到人?

?她人去哪裏了!

顧則淮叫了方才那丫鬟進來問,才知道傅明月睡到東次間去了,他臉色一沉,提步往東次間去。

昨天他不是和傅明月說過,不能分開睡,她究竟在想什麽?

傅明月剛整理好躺進被褥裏,就看到顧則淮進來了。

他看上去有點生氣,麵無表情,東次間的兩個丫頭忙給他請安,顧則淮示意兩人先出去。

“侯爺……怎麽……”

顧則淮大步走過來,隻道:“明月,你這是做什麽?怎麽自己搬到東次間來了?”

他有點不高興了,雖說他沒有將吳鎮海放在眼裏,可任憑誰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都會覺得不舒服……方才他在馬車上的時候就想著回來摟著他的明月好好睡一覺,也就過去了。

可沒想到會是這樣……

傅明月隻道:“我昨晚和您說過……怕打擾你休息,我想自己到東次間睡!侯爺,我手疼,你先放開我!”

顧則淮這才鬆開了手,坐到了床沿,果然看到她手腕發紅。

“我沒有同意,你自己就敢搬過來,膽子真大。”顧則淮幫她揉手腕。

傅明月壓根就不怎麽怕他,隻道:“我本來是想分開能睡得更好一些的……侯爺看你現在睡這麽晚,我要是再打擾你怎麽好?”

顧則淮淡淡道:“事情本來就多,加上你也不算什麽,不準再過來了,不然我每天來抱你回去。”

????他把她連著被褥一起打橫抱起,傅明月裹得跟蠶繭一樣,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顧則淮把她抱回了內室,很快他也上了床,兩人又相擁而眠。

傅明月過了會兒才說:“侯爺,你是不是今天遇到什麽事了,我看你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你可以說給我聽……”

??“就是些朝廷的事。”顧則淮輕聲說,“沒事……你快睡吧。”

傅明月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別人不說,她也不再多問,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

????兩個人寂靜無言,傅明月躺在顧則淮懷裏,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心思重重。

傅明月想了想,到了嘴邊的話還是沒有問出來。

到底是什麽事兒了?

????傅明月心裏想了很多種可能,慢慢陷入睡眠之中……

等著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外麵正下著大雪,窗外已經雪白一片,草叢、樹枝上都落了毛茸茸的雪,丫頭婆子們都很高興,收了雪存在瓦罐裏,可以用來泡茶。

顧限過來請安的時候,六合瓜帽上、鬥篷上全是雪。

丫頭給他解開鬥篷,方媽媽才追上來,喘著氣笑道:“四少爺跑得太快,奴婢都追不上了。”

說著,她笑著收了傘放在門外。

顧限養了小半月,平日裏又有先生悉心教導,如今已經能和人說話了,他指著傅明月手裏的紙,口齒不清地問:“三嬸,什麽?”

說話說一半,不過傅明月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封家信。”傅明月把信收進袖子裏,讓丫頭端熱熱的桂枝湯給他喝——這孩子餓狠了,胃口不是一般的好,每頓飯恨不得能吃尋常孩子的三倍,當初她聽方媽媽說了可是嚇了一跳,不敢給他吃這麽多,所以就養成了顧限少食多餐的習慣,免得餓著他了。

?這封信是從莊子上送來的,是傅二娘送來的,打從陳家不同意陳少堂娶傅二娘為妻之後,傅二娘就再也沒有陳少堂的消息了,連寫了幾封信去陳家,都石沉大海。

傅二娘心裏實在是太難受了,可又怕日日見著桂姨奶奶和傅德文,他們見著自己難受,也跟著難受,索性就搬到莊子上去了。

傅二娘每隔幾日就會給她寫一封信來,信中都是些瑣事,要她小心身子,說莊子上的梅花開的很好,說他們莊子上的莊頭給她抓了一籠子麻雀供她解悶,還說她收了一罐子雪水,到時候她帶著孩子娶莊子山,用這雪水煮茶給他們喝……說來說去,卻再也不說陳少堂了。

傅二娘越是這樣避而不談,傅明月心裏就心裏就越不舒服……傅二娘這種凡事都憋在心裏的人,其實才是最難受的吧,在莊子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看著窗外的雪景歎了口氣,都說好人有好報,為何傅二娘的命就這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