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安哪裏聽得懂,隻咿咿呀呀叫著。

顧則淮是真的疼愛自己這個弟弟的,笑著道:“你四叔射箭的功夫是一流,到時候你就跟著你四叔學射箭好了……”

小長安依舊鬧騰著,聲音中帶著幾分哭腔了。

一旁的嬤嬤和奶娘見了是想說也不敢說——小少爺這是餓了啊!

後來還是小長安哭出聲來,傅明月這才想起來,慌忙要奶娘將小長安抱下去。

一時間,屋子裏沒了孩子的啼哭聲,倒是安靜了不少,有丫鬟重新上了熱茶上來,傅明月是不能喝茶的,丫鬟們上的是牛乳。

喝了兩口茶,顧則淮微微歎了口氣,“這個夢姨娘到底是什麽人,從小到大,老四從來是不好女色的,當初他娶了妻,夫妻之間關係一向不好,我知道了不是沒有說過要他納妾,可他執意不肯,還說什麽男兒家該以大業為重,如今怕是將自己說的話都拋到腦後了……”

傅明月向來不怎麽會撒謊,生怕自己說漏了嘴,笑著打岔,“這我哪裏會知道,興許是夢姨娘正好入了四爺的眼吧……旁人還不是說不知道侯爺怎麽會喜歡上我了?”

顧則淮握著她的手,“夢姨娘怎麽能和你相提並論了?”

這個人啊,油嘴滑舌的,他見都還沒有見過夢姨娘了!

傅明月撇了撇嘴,實際上心裏是笑開了花。

不過好在這件事總算是這樣揭過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傅明月都挺忙的,魏管事來過幾次,每次說的都是鋪子裏的事兒,“……如今經過了雪災,這老百姓是民不聊生,生意並不好做,這兩年的收益比往年低了近兩成,這事兒,二夫人也是知道的。”

傅明月點點頭,“這種事也怪不得你們,用心做事兒就行了!”

目前,她對這幾個管事還挑不出什麽錯來。

魏管事又說了幾句話,這才交代完了。

傅明月點點頭,讓青雲送魏管事出去了。

她低頭喝茶的時候,卻看到顧限看著魏管事離開的方向。

“限哥兒。”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顧限回過頭看她,目光很迷茫。

過了會兒,他縮到傅明月身邊,拉住她的胳膊小聲說:“三嬸,弟弟醒了嗎……”

傅明月看他笑得傻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正好小長安又哭了,乳娘正好去抱他喂奶,不一會兒就把孩子抱出來了。

孩子穿著一件潞綢檀色無袖的馬褂,開襠褲,手腳胖胖如蓮藕,可愛極了,剛喝過奶,正躺在乳娘懷裏動著粉團一樣的小手。

顧限連忙湊過去看弟弟,握著他的手逗他玩。

即便是小長安太小,逗起來也沒有什麽反應,他還是樂此不疲地陪著他玩。

小長安突然抓他的手,他嘴角就露出一絲童稚的笑容。

這孩子眉眼漸漸張開,皮膚又白嫩了,五官更是有種靈秀的貴氣,哪裏能看得出癡傻?

傅明月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重,她原來就猜測過,顧限是不是裝傻?當時她還在心裏安慰自己,如果他裝傻也就罷了,他裝傻必然有他的理由。但要是有事情瞞著她不說,她又弄不明白是什麽事,要是這件事與他的安危,或者與顧家的秘辛有關……那該怎麽辦?

她覺得顧限應該告訴她,他一個十歲大的孩子,實在不用裝得如此辛苦。

傅明月拿了桌上的一本賬本,隨意翻開,用毛筆蘸了墨寫字,笑著招手讓顧限過來:“限哥兒,弟弟該去睡覺了……三嬸來考考你識字好不好?”

顧限猶豫地哦了一聲,才乖乖坐在傅明月身邊。

看到賬本上打開的那一頁,他卻渾身一冷。

傅明月在賬本下方隻寫了幾個字:韜光養晦。

這幾個字很難了,一般尋常五六歲的小孩子根本就不會認得。

可傅明月感覺到他小小的身子僵硬了,才合上賬本,心裏歎了一聲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恐怕是著了這小小孩子的道了,如此能演,會演,他心機該有多深沉縝密?這份忍耐和謀略,顧家這一輩人裏沒有人比得過他。

現在想想其實一切都很巧合,那日即便是顧限從二房那裏逃出來,怎麽就偏偏到正院附近的八卦亭裏躲著?

那是因為闔府之中,隻有她敢和顧二夫人對抗,而且她正懷有身孕,肯定是見不得他受苦的。

除此之外,整個顧家都沒有人幫他了,他在顧老夫人那裏假意說有人打他,也是要借題發揮,真正的把顧二夫人嚇退甚至在這個過程中,顧限所表現出對她的依賴,也很可能是想給自己找一個靠山。

傅明月雖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卻也肯定舍不得棄一個依賴自己的孩子於不顧!

他在顧二夫人的欺壓下不得反抗,隻能想出這麽一個脫身的辦法,實在是很無奈。

傅明月心裏有些發冷,卻也有對這孩子能忍辱負重的佩服。

她摸了摸顧限的頭,輕輕地道:“限哥兒,三嬸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三嬸待你好,卻並不是因為要用你來打壓二嫂,嬸娘怎麽對你的,想必你也能感覺到,你要是有什麽事不妨和三嬸說說……即便是我不能幫你做主,你三叔也能幫你。”

顧限垂下眼簾,一張清秀的小臉更顯得冷清,神情有種一貫沒有的成熟。

他的聲音卻顯得很無奈:“三嬸,紙鶴飛了……我下午要回去上夫子的課,明天再過來玩。”

他滑下羅漢床,抓過自己的玩具就像門外跑去了。

紙鶴飛了?這是什麽意思?

傅明月把顧限給做的紙鶴放進香囊裏,掛在暖房孩子的小床頭了。

難道那隻紙鶴有什麽古怪的?

傅明月想了想,叫青雲去暖房裏把香囊解下來,她親自打開拿出那隻紙鶴。

折紙鶴用的是澄心堂紙,比一般的宣紙厚些,她翻來覆去地看卻看不出端倪……紙鶴飛了?

傅明月試著學顧限那樣,扯住紙鶴的尾巴拉動它的頭,也要它做出飛的姿勢。

滿屋子的丫頭婆子看著三夫人做如此童稚的舉動,都覺得很奇怪。

小長安卻被這東西給吸引了,隨著母親的動作,盯著目不轉睛的。

這樣一飛,果然看出端倪了,紙鶴的翅下隱隱看得見幾個小字,連起來讀就是‘寤寐甘苦十餘年,今嚐感慨救養恩。’

傅明月心裏一震,她把這隻紙鶴拆開,字卻淩亂不能得其意了。還隻有按照顧限說的來,才能看到這句詩的本意。

……其實他早就想告訴自己了?隻是自己並未在意而已!

傅明月卻笑起來,這孩子實在太精明,稍不注意就要被他騙進去了,讓自己先看紙鶴,是怕自己責怪他隱瞞吧!

小長安一個人在羅漢**蹬著小腿,見沒有人理會他,哇的一聲就開始哭了。

傅明月把小長安抱在懷裏哄起來,心裏卻還想著顧限的事,如今顧二夫人對他並無威脅之意了,他為什麽還要行事小心呢?

看來還得等明天才能問他了。

因為這件事,她是心情大好,就

連去給顧老夫人請安的時候,嘴角都帶著笑。

顧老夫人也難得問了她管家的事。

傅明月笑答:“……兩個管事很能幹,也看得出二嫂的盡心。”

顧二夫人坐在顧老夫人旁邊,替她揉捏著手腕,聞言客氣地笑:“雖說是我提拔的,也是他們自己不愚笨。若要是遇到個愚笨的,怎麽**也不好用……要是他們有什麽不好的,三弟妹隻管和我說就是了!”

顧老夫人溫和地說:“你二嫂管這麽多年,經驗有得是,你盡管去問就行。”

丫頭端了晚飯上來,一碟清炒的豌豆苗、一碟子白菜心,還有萵苣絲等等蔬菜,桌上擺的都是素菜。

雖說傅明月知道顧老夫人用的飯菜一向清淡,可這般清淡,還真的少見,不由得問了一句,“老夫人可是最近身子骨不舒服,所以才吃的這麽素淡?”

顧老夫人隻道:“年紀大了,一貫是這般,晚上吃多了葷腥,就睡的不好。”

這鬆鶴堂是有自己小廚房的,顧老夫人想吃什麽,直接吩咐一聲就是了。

她老人家都這樣說了,傅明月也不好再勉強。

等著傅明月回去的路上,這才聽施媽媽說起,原來今日是顧則重的忌日。

顧則重……

因為顧則淮的關係,傅明月在鎮南侯府已經聽不到這個名字了,甚至不仔細想,也想不起來這個人的樣貌了,隻隱約記得顧則重生的很高大,樣貌也十分英俊,當初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氣的,十六七歲就已經是少年將軍,頗得先皇看重……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娶到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祝寧了,當初他們成親,排場十分隆重,更是京城的一段佳話!

隻可惜,顧則重死了,當年名震京城的才女再無半點消息……

對於當初的是是非非,傅明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隻是作為一個母親而言,她覺得顧老夫人一定十分難看,兒子死了,卻是連祭拜都要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