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鍾後,蓄胡須的人站在黃沙揚起的官路邊,看著遠處的城牆,有人過來回話:“……那幾個娘們都迷暈過去了!”

他點了點頭:“咱們饒了這麽一大圈,也該進去了。”

他望著遠處的城牆目光幽深,“如今隻手遮天鎮南侯的女人,還長得如此花容月貌,我遞了這麽大的一張投名狀,吳將軍總該笑納才是。”

……

顧則淮正在看遼東一帶上奏的折子,是說要減免賦稅。

他隻了幾行就合上了,找了十九進來,把折子遞給他:“這本送到宮裏頭,既然是倭寇所致,這件事我想先看看皇上是個什麽意思。”

十九接過應是。

顧則淮端著茶啜了口,忍不住思量起來,傅明月去傅家兩天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回來。

顧則淮正思索著,顧四爺過來找他了。

顧四爺剛從軍營回來,換了件七成新的直裰,看著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的。

“三哥,將士們操練沒什麽問題了。”他喝了口茶,“到時候你去看看……”

顧則淮點點頭,“如今天氣也冷了,要是軍營沒問題,你就多在家裏歇一歇,也忙活了快一年了……”

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麽一般,“你玩什麽我不管你,不過要是你再做些沒有規矩的事情,我可不會饒了你。”

說著就有仆人端了茶進來。

顧四爺不由得想起了夢姨娘,可如今也隻能幹笑,忙拿起茶杯猛灌茶水。

正是這時候,十九過來了。他也沒有進來,就在書房外麵說:“侯爺,屬下有話要稟……”

顧則淮看他臉色不對,站起身走到外頭。

他低聲問道:“你臉色這麽難看,究竟是什麽事?”

他先是想到了軍營裏頭出事了,“莫不是軍營裏頭出事兒了?”

十九張了張嘴,很艱難地說:“是夫人……青雲姑娘,獨自抱著小少爺回來了。”

他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不至於發抖,“說是……他們在回來的時候,遇到一幫川蜀來的人,夫人被他們擄走了……現在下落不明。”

……

顧則淮帶著人去看青雲的時候,長安正哇哇大哭。

屋子裏乳娘抱著孩子哄,要喂他喝奶,長安卻扭著頭左躲右閃地不幹,張著淚水朦朧的眼睛到處看。

看到顧則淮出現,他嗚嗚地哭,要往他懷裏撲。

顧則淮把孩子抱進懷裏,手臂都發緊了。

青雲茫然地坐在杌子上,眼眶發紅,也在不停地哽咽。

藏在櫃子裏的時候,她怕被那些人發現,也是嚇得發抖,又怕長安的哭聲引來人,長安醒過來的時候,她都死死捂住長安的嘴,又驚又怕,她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小少爺在她手上,她根本不敢出事!

顧則淮哄孩子的時候,神情才稍溫和一些,等孩子撲在他肩膀上不斷地抽泣,他臉色又暗沉下來,覺得眼睛無比的幹澀,他閉了閉眼睛鎮定片刻。剛才那些震驚心疼的情緒過去,憤怒就湧上來了。

他問青雲:“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一一給我說明白。”

青雲把在酒樓歇息的事說了一遍:“……等他們走了,奴婢才敢從櫃子裏出來,那酒樓裏頭還有馬車,奴婢找了個人幫忙趕車,才抱著小少爺回來。護衛、還有夫人帶的兩個媽媽都死了……夫人不見了。”

“奴婢、奴婢想著剛下過雨,就沿著路看他們的車轍,他們應該是朝京城外頭走了……侯爺,這可怎麽辦啊……”

顧則淮的聲音嘶啞:“她讓……你抱著孩子回來……?”

青雲點了點頭。

她看到顧則淮閉上了眼,很久都沒有說話,懷裏抱的長安卻漸漸安靜下來,他哭累了,靠著父親寬闊的肩膀就睡著了。

青雲又想起了傅明月交代的話,忙說:“夫人還說,”

她壓低了聲音,“要您提防二夫人……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麽!”

顧則淮點點頭,把孩子放進乳娘的懷裏,立刻提步朝外走去,冷聲吩咐十九:“去把所有的暗衛都召集起來!你親自帶人,先去酒樓查看那群人的行蹤!”

十九抱拳應是,忙去召集人手。

顧則淮邊走邊跟身後的隨從說:“你替我把書房的公印取過來。”

那隨從聽後一愣:“三爺,這是要……”

“封城。”他淡淡道,“我去找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現在就把京城給我封死,誰也別想進出。”

那隨從聽著心裏一驚,知道對於顧則淮來說這並不是好事,太擁權自重了。

他卻什麽都不敢說,連忙就去了書房取了公印。

顧則淮換好了官服出來,馬也備好了,就在正院外麵等著。

顧四爺也跟了出來,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整個鎮南侯府的護衛都驚動了,他也知道,這應該是出了什麽驚天的大事。

顧四爺看到顧則淮走出來,還換上了官服,連忙上前去問:“三哥,這究竟是做什麽……出什麽事了?”

顧則淮想到了方才傅明月說的話,他不是不相信顧四爺,隻是如今在院子裏,保不齊有顧二夫人的人。

他看了顧四爺一眼,並沒有解釋,他現在也無心解釋,隻是道:“家裏你看著,什麽都不要跟別人說!”

小廝為他係好披風,他就立刻上了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很快出來見了顧則淮。

他坐在兵馬司的廳堂裏,臉色冷淡地喝茶。

指揮使迎了過去,拱手笑了笑道:“侯爺難得來屬下這裏坐啊!”

顧則淮指了指旁邊的圈椅,示意他坐下來,先扔了批文在桌上:“這是封城令,你先看看吧!”

指揮使又驚有疑,這封城令簽署很不簡單,顧則淮雖然貴為鎮南侯,卻也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

他打開看了,確實是封城令無疑!他不敢耽擱,立刻叫了侍衛進來,傳令下去封城。

兵馬司雖然要維護京城治安,說到底內城有金吾衛、神機營在,外城還有駐軍守著,其實實權不大。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上頭傳半天才能到兵馬司這裏來?

指揮使笑著問顧則淮:“侯爺親自前來發封城令,應該是有要事吧,下官知道什麽事,也好依言辦事才是!”

顧則淮淡淡地解釋道:“京城闖進來一幫匪盜,窮凶惡極,殺人如麻,在城郊犯下十多條命案,有人稱看到他們進了京城,京城又是人多富庶,要是他們威脅到百姓的安危就不好了,需得甕中捉鱉才是。”

他一麵封鎖了京城,一麵派十九出去打探,如今唯有這般了。

傅明月被劫持的事有壞名聲,自然不能泄露出去。

指揮使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再問了。

上頭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哪裏有他質疑的道理。

十九卻很快就進來了。

他叫了顧則淮出去,邊走邊說:“……屬下查到了些蹤跡,有人看到這群人出城之後又進了京城,想必用的就是障眼法,讓我們以為他們離開了京城,派人往城郊去追……最近一次,說是有人見到他們在九春坊那裏沒了蹤跡,想來就是躲在附近,搜查一番就能找到了,就是護衛的人手恐怕不夠,等他們發現了蹤跡,恐怕又要換地方了,屬下想多調些人……”

“動靜不能太大。”顧則淮低聲道,“你將身手最好的一批人帶著,記住,要小心行事。”

隻怕這些亡命之徒被官兵緝捕,慌亂之際會下狠手殺人,他已經不能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所以,他是一點險都不能冒的。

……

傅明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炕上,手被綁在身後的欄杆上。

她四下看去,藍色細葛布帷帳,桐木炕桌,炕上鋪著床百吉紋棉被褥……看著陳設,應該是在普通的人家戶裏,青浦和施媽媽還躺在不遠處,手捆在一起。

她試著動了動手,發現並沒有捆得很緊,她要是再用力些。應該可以掙脫……

門外卻傳來悉索說話的聲音。

傅明月停下擰動的動作,仔細聽外頭的人說話。

這聲音很像領頭的那個人,他語氣微怒,聲音都壓低了甚多:“……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這個人是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綁回來的?大人見到了這個人一定會很高興的,這個女人……就算是我不在京城也聽說過,說是鎮南侯如今很寵愛她,要是她死了,這豈不是在那鎮南侯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豈不是痛快?大人見了,隻有誇咱們的份兒!”

她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那些人打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她去的,如今她隻覺得有些慶幸,還好沒有傷及到傅德文和桂姨奶奶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