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爭(中)

ps:

姥爺過來做手術,事情比較多,耽擱了,對不住。今天欠下的債明天補上吧!晚安!

昭仁殿再次陷入一片寂靜之中。丞相張平說的很清楚了,變法一事他早已知曉,並且和王上一樣,讚同變法。韓國朝堂最有權勢的人在變法一事上,默契地站在了一起。群臣對此居然一無所知。

宗正韓辛咳嗽了一聲,總算是打破了大殿的平靜。

“王上,可否讓禦史大夫文興侯先講一下如何變法?”韓辛試探性地說道。

對群臣來說,最糾結的是變法內容以及如何變法。若是小範圍的變法,他們未嚐不可退讓一步以圓君臣和睦;但若是大動幹戈,宗貴們少不得理論一番。身為韓氏宗貴的執牛耳者,韓辛隻能當起了急先鋒。

韓王然看了範睢一眼,示意可行。範睢便側身向群臣說道:“王上,列位臣工,韓國積弱已久,自威侯起,我韓國接連喪城失地,連敗於秦、齊、趙、楚列國。及至釐王二十一年,我韓國僅餘上黨、潁川兩郡,民不過三十萬戶,形勢岌岌可危。所賴王上勵精圖治,獎勵軍功,得取三川、南陽之地。然諸強環伺,據膏腴之地而不能守之,徒得飛來之禍。欲要強韓,非變法不可。韓之變法方略為:獎勵農耕以富國,賞賜軍功以強兵,統一律政以治權,引導民風以聚民心。此為四大項,各有若幹條法令保證其實施。”

少府韓文一聽就覺得不妙,禦史大夫這麽一說,變法像極了商鞅變法嘛。至少在獎勵農耕軍功上應該一致,這就極大觸犯了自己這些宗貴們的意見。於是韓文出言聲援道:“昭侯時,申不害行變法之效,諸侯不敢侵韓。敢問禦史大夫,為何要廢申不害之法,另立一法?禦史大夫可知。政令前後不一,群臣吏民將無所適從?”

範睢早就料到會有人如此詰問,當下不假思索地回道:“諸為大臣也知,申不害變法。強調的是術治。術治者何?即任用、監督、考核臣下的方法也。然此法弊端良多,君可以術治臣,臣亦可以術應君。大臣之間,不思強韓之策,每天忙於彼此傾軋,構陷政敵。申相死後,即有暴秦攻占宜陽重鎮一事,後昭侯崩,宣惠王、襄王立,君臣以‘術’相互應付。離心離德,我韓國日益衰弱。”

太常公孫士當即拍案,反駁道:“那按照禦史大夫的說法,申不害是如何以新法輔佐昭侯威震諸侯,使諸侯不敢侵韓的呢?”

範睢也不著惱。冷靜說道:“申不害乃世間少有的賢臣,其治韓,嘔心瀝血,公正無私。然後世者,能如申相如此為國為民者,少矣。此術治更多仰仗的乃是人治,故申相死後。既有秦國犯我宜陽之事。及昭侯崩,宣惠王、襄王、釐王三代疲弱,諸侯無不小視我韓國。敢問太常大人,若是申不害之法無弊端,何以韓國六十年無法振勁韓之威,反而屢戰屢敗。遺笑於諸侯?”

一番話下來,範睢說得太常公孫士啞口無言。範睢直指韓國之痛處,毫不忌諱地指明大臣們甘心為國為民者少之又少,不能嚴格執行申不害的變法,而是徒有其表。

“禦史大夫剛才有言。要獎勵農耕以富國,賞賜軍功以強兵,敢問禦史大夫,如今我韓國賞罰不分明乎?”司寇韓休也提出自己的質疑。

“此乃我韓國有史以來之弊政。各位大臣自當心知肚明。”範睢針鋒相對地說道。

“一派胡言!”宗正韓辛拍案而起,激辯道:“韓國如何有功不賞,有過不罰?列為大臣哪個無功於朝廷?”

少府韓文則是附和道:“韓國如今不富乎?韓國如今不強乎?王上領兵取三川、南陽兩郡之地,得民百萬口,此等不是富國強兵?我韓國哪裏需要禦史大夫所說的獎勵農耕、軍功?”

“對!禦史大夫你一直說要賞罰分明,那我倒要問問你,有些人無尺寸之功就能任一縣之令,有些人無尺寸之功就能從中大夫升遷到禦史大夫,更能與丞相比肩而坐。無功受祿尚且不說,更是對申相之法橫加指責,禦史大夫,你心安嗎?”司空季應橫眉冷對,大聲吼道。

昭仁殿的氣氛變得非常緊張。範睢每說一句話,必引來宗貴保守派的各種指責,而且悄然間偏離了主題。宗貴將冒頭直指範睢甚至是背後的韓王然。無尺寸之功就任新城縣令的正是韓王然推薦的荀況,將中大夫範睢升遷到禦史大夫也是韓王然的決定。

群臣原以為韓王然會暴怒甚至拂袖而去,但韓王出人意料地老僧入定般不予理睬,不苟言笑。

群臣的目光隨即集中到範睢身上,範睢微微一冷笑,朗聲說道:“律法律法,適用於全體臣民才顯公平。各位皆是勳貴後裔,才能有功就賞,但庶民百姓呢?有功不能賞!有功無爵位!勳貴有功就賞不等於庶民有功就賞,方才少府、宗正、司空、太常、司寇五位大人將勳貴的待遇強加到普通庶民身上,不覺可恥乎?若是五位大臣能說出庶民有功而加官進爵的例子,張祿無話可說。”

略一停頓,範睢繼續言道:“王上頒布求賢令,乃為強韓。剛才司空大人說,我無尺寸之功,就獲得提拔,也言及新城令荀況亦無大功。對此,張祿不敢苟同也。文士運籌帷幄,武士陣前殺敵,此為各司其職,所立功勞無大小之分。”

宗正韓辛哼了一聲,臉色平靜地問道:“敢問禦史大夫,何以治權?何以聚民心?”

範睢也是不緊不慢地說道:“嚴明官吏的升遷、考核製度,明正典刑,士大夫有罪,亦罰之。教庶民遵法守紀,責其鍛煉箭術,兩民相爭,先比箭術,被告若敗先杖十。如此引導民風,人人奮勇爭先,朝堂之上則是形成浩然正氣,韓國大治矣。”

丞相張平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言道:“大善!非文興侯策無以強韓!文興侯何不將具體內容道給眾臣一一聽過?”

範睢用征求的眼神望向韓王然,在韓王然的默許之下,範睢起身站了起來,念道:“新法細則:1、廢世卿世祿製,按軍功大小授予相應等級的官爵、待遇。2、廢奴隸製,收土地為國有,但國君所授封地歸受封功臣所有,可世襲之,非謀反等重罪國君無權收回。3、獎勵男耕女織,每村種糧織布最多者可免當年徭役、賦稅。4、扶植農業,遇災年國家免費向農戶發放糧食、衣物,每縣設三名田吏,專司提高作物產量、開墾荒地。5、優渥尊長,地方郡縣有責任贍養孤寡鰥獨老人,有責任優待軍烈家屬。6、教習箭術,凡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子,皆要學習箭術。若為被告,可提出箭術比試,贏之則免跪,輸之則杖責十棍。7、施行郡縣製,全國下轄四郡,八十三縣。郡縣長官(郡守、郡尉、縣令、縣尉)直接由國君一人任命。另設刺史,行考核地方官員要職。”

範睢話音剛落,昭仁殿就吵開了。宗貴們紛紛指責其中的不合理處,雖然有所準備,但真聽到要廢除自己這些人的特權,一時之間還是接受不了。

不過,韓王卻是不怒自威地環視群臣。一片噪雜的大殿漸漸安靜了下來。很明顯,韓王然已經認定了要變法,強硬反對隻能是淪為變法的犧牲品。向來習慣明哲保身的韓國宗貴們,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宗正知道強硬地反對隻會起反效果,於是溫情脈脈地說道:“王上,法乃國之根本。若是成功了還好,一旦失敗,國本將為之動搖。當今戰國,你征我伐,戰事不斷。若是變法失敗,又有戰事,臣怕韓國有亡國之憂啊!”

司寇韓休也是獻言道:“治國在於求穩,古之聖賢,亦言法度宜靜不宜變,民風宜古不宜今。因循守舊,此乃萬無一失的求穩之道。百官庶民俱是熟悉舊習。禦史大夫不求自安而求自亂,臣實在不知其中之意也!”

範睢嗬嗬一笑,說道:“庸人安於世故,學人溺於所習。若守此心態,今日猶在三皇五帝時也。各位大臣當知,堯舜禹三代不同製,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變,變生強,強則進。治國之道,賢勇者創法立製,庸碌者因循守舊。創新者生,守舊者亡。魏文侯、秦穆公就是因變法而稱霸諸侯,威震四方,引得四方來賀。”

太常公孫士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魏文侯變法時列國無爭霸之心,秦穆公變法則是地處一隅,此二子者,要麽得占天時要麽得占地利,我韓國呢?地處四戰之地,西麵靠近狼子野心、蠢蠢欲動的秦國,北麵臨著風頭正盛的趙國,一旦變法導致政局動**,戰事發生,我韓國才是真的危矣!”

範睢當即反駁道:“如今我韓國與趙、魏、燕三國結盟,去年又是連番大戰,列國均要休養生息。張祿斷定,兩三年內甚至三五年內,天下將無大的戰事。我韓國連番大勝,已經引得秦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若不趁此變法圖強,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