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營救失敗
韓國,新鄭。
喧囂熱鬧了兩個多月的新鄭隨著韓王和百官們的離去漸漸冷清了下來,雖然相比許多城邑,新鄭仍然稱得上車水馬龍,但總像是遲暮的老人,難以再現過去的輝煌。新鄭所有的人都知道,洛陽,隻有洛陽才是韓國接下來的中心。新鄭頂著故都的名頭,遲早都會像陽翟一樣,變成一個稍大點的普通城邑。
華夏人的戀土情節是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無法比擬的。隻要故鄉的土地還能養活人,很少有人會背井離鄉討食吃。隻有向往富貴、迷戀權力的官吏和商人才會不辭辛苦地舉家搬到洛陽——那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所以,許多新鄭百姓選擇了留下。不僅僅因為對這裏的生活已經習慣,更因為這裏埋藏著自己的祖先,自己生於斯,長於斯,也會埋葬於斯。
這個時候,留在新鄭的除了周轉的商旅就是本地人了,長安君倒是一個例外。他既不是行動自由的商旅,也不是心戀故鄉的土著。他更像是一個籌碼,維係著韓、趙兩國的關係。
來新鄭已[萬][書][吧]小說 經一年多了,長安君也長高了一些。雖然趙太後時不時會寫信來問候,雖然趙王時不時會送來許多稀奇的玩意兒,但長安君總覺得,自己和六百裏外那個叫邯鄲的城池沒有太大的瓜葛!
韓國對待自己不可謂不優渥,隻要自己提早請示,甚至可以出城打獵。當然,韓國每次都會以護衛自己安全的名義派衛兵監視自己。對這一切,長安君都已經很滿足了。自己雖然不過是一個質子,但卻是趙太後寵愛的幼子,趙王的親弟弟。相比其他的質子,自己的待遇已經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但新鄭雖好,卻不是故鄉。如果可以,長安君寧願吃著粗茶淡飯在王宮裏嬉戲打鬧。而不是錦衣玉食,像個囚犯一般,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自己的一言一行。每天演著自己都生厭的戲。
韓王下令遷都洛陽的事情長安君自然知道,他也猜測過,自己可能會隨韓王一起搬到洛陽。事情也和長安君料想的差不多,在韓王遷都洛陽後,長安君接到了自己將前往洛陽居住的命令。
長安君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何況,他也沒有拒絕的權利,洛陽雖然不是邯鄲,但和新鄭相比。終究離邯鄲還要近一些,不是嗎?
長安君沒想到,就在離開新鄭的頭一天晚上,會有一個黑衣人潛入自己的府邸,手持趙王的書信,說要來帶自己返回邯鄲!
長安君對此又驚又喜,返回邯鄲是長安君日思夜想的事情,但長安君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趙王的書信是不會作假的,酷愛書法的長安君自然認得趙王的筆跡。何況。黑衣人還拿著趙王、長安君兩人才知道的信物。更重要的事情是,長安君不認為韓國會給自己開這麽無聊的玩笑。
但憑黑衣人一個人是不能單槍匹馬從萬軍之中殺出,將長安君帶回邯鄲的。雖然因為韓王的離開,新鄭的防禦無可避免地鬆懈了一些,但尚有萬餘人駐紮的新鄭也不容小覷。更關鍵的是,羽林軍的三千精銳昨天不早不晚地在新鄭郊外駐紮!若是明日押送長安君前去洛陽的官員發現長安君不見了。一定會驚動韓國,而韓國也一定會在全國搜捕長安君!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可以逃出去多遠!
信陵君的賓客,此次援救長安君的首領田橫將自己的計劃對長安君和盤托出。從新鄭到洛陽的距離有兩百多裏,按照日行六十裏的速度來算。需要四天的時間才能抵達洛陽。在一開始的時候,韓國對長安君的看管必然嚴格,這不是下手的最佳時機。在第三個晚上,洛陽觸手可及的時候,押送長安君的韓國官員絕對會鬆懈,所以,田橫會帶著一百多名死士,襲擊營寨。
一切順利的話,在營救長安君以後,一行人就會趕到汜水河畔,那裏會有一艘船隻在等候。長安君一到,船隻便會順流而下,在滑縣靠岸。滑縣,如今已是趙國的境內了。從出發的汜水河畔到滑縣是三百裏的水路,最多需要一天半即可。到時候,韓國即使想要追也來不及。何況,田橫會讓其他死士迷惑韓國,為長安君爭取足夠多的逃跑時間。
而長安君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盡量配合,營造順從的假象,讓護送他前往洛陽的韓軍鬆懈下來。田橫已經得知,明日護送長安君的韓軍人數絕對不會超過兩百人,以有心算無心,加上是夜襲,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韓軍絕對想不到,會有膽大包天的劫匪敢在洛陽郊外劫持長安君!田橫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在亂軍當中,不要誤傷了長安君,而且,行動的速度一定要快,還不能留下活口,否則,麵對反應過來的韓國,自己這些人死不足惜,關鍵會拖累君上的大計!
正如田橫打探的那樣,第二日一早,潁川郡的郡守荀況便帶領兩百韓軍拜見了長安君,告知長安君這兩百韓軍將負責長安君一路上的安全。長安君熱情地點了點頭,恭維了荀況一番,感謝他這些日子對自己的照顧後就上路了。
在路上,長安君更是很好地展現了自己熱情的一麵,吃的喝的都是長安君出錢,和這群大頭兵混成了一片,絲毫沒有公子高高在上的模樣。韓軍們也樂意和長安君打交道,即使不苟言笑的韓軍都尉也不得不承認,長安君很尊重自己,沒有給自己添任何麻煩。而且,長安君很有分寸。比如說從不勸自己這些人飲酒,比如說從來不會去自己的視線之外。眼看著過了今晚,再有半日的時間就可以抵達洛陽,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開始鬆懈下來。
從新鄭到洛陽的路途中,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城邑。在城中留宿總好過野外露營,這是不變的真理。隻是,越過浮戲山的時候。長安君吃壞了肚子,耽誤了不少時間。如今,都尉隻能帶著自己的麾下和長安君在野外宿營。
雖然身在韓國的腹心之地,但該有的戒備還是有的。這倒不是因為長安君地位尊崇,而是韓國新法規定了多少人的軍隊在野外露營需要紮多大的營寨。若是自己不按規矩來的話,被有司知曉了。不僅要被杖責三十,還會被降兩級。若是產生惡劣的後果,懲罰更大!
長安君眼看著韓軍都尉派出去二十個人去警戒四周,心中隻能暗暗祈禱。韓軍的謹慎和田橫預料的偏差太大,雖然營寨內的韓軍戒備鬆散,但外麵那些負責警戒的韓軍絕不是吃素的。除非田橫他們可以悄無聲息地解決掉外麵的二十名韓軍,否則,多半會讓警戒的韓軍發現!隻要他們及時示警,枕戈待旦的韓軍就會驚醒。突襲就很有可能失敗。
長安君雖然早就知道,田橫一行人會在下半夜人困馬乏的時候襲營,事情的成敗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但還是因此輾轉反側!長安君一直在想,田橫他們會不會發現外麵的暗哨,如果行動失敗了,韓國會如何處置自己。他們假扮的是劫匪,雖然自己可以證明自己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但恐怕,接下來韓國會看管地自己更嚴。自己出逃的機會將變得渺茫到極點!自己隻能強顏歡笑,安心地待在洛陽。
如果沒有田橫營救自己一事。長安君雖然悵惘,但也會接受命運的安排!但對任何一個身陷困境的人來說,最可怕的就是給了他希望又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希望破滅!所以,患得患失的長安君理所當然的失眠了!
當長安君因為旅途的勞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時候,田橫他們在子時發動了夜襲,火光四起。殺生漫天,長安君一個激靈猛地醒過來,就看到了人生迄今為止最難忘的一麵。一百個蒙麵的死士衝入毫無防備的營寨,逢人就殺,如入無人之境!韓軍在混亂中失了方寸。長官找不到下級,士卒找不到上級,哪裏還有白日裏精銳的風采!尖銳的嘯聲此起彼伏,韓軍拚著數十人的犧牲,才堪堪穩住陣腳!而這個時候,長安君已經看到田橫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
為了保護長安君,韓軍都尉分出了五六個精銳士卒,自己則親自帶領餘下的士卒衝向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韓軍有的是紀律和嫻熟的配合,黑衣人擁有的是悍不畏死的性格和同歸於盡的勇氣。為了達到最佳的效果,他們甚至在自己的兵器上塗毒,往往是受了些輕傷的韓軍漸漸發現自己沒有了力氣,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躲閃不及,被黑衣人一劍殺死。靠著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黑衣人漸漸占據了上風!
長安君本以為田橫他們會贏的,直到隆隆的鐵騎打破這夜的寧靜!埋伏在二十裏外的羽林軍在黑衣人全部現身後,露出了致命的獠牙!長安君眼睜睜地看著本來占據上風的黑衣人一個又一個地被羽林軍射殺,看著韓軍都尉猙獰著麵孔,為死去的手下複仇。長安君腦海裏一片空白!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從此以後隻能束縛在洛陽這一方天空!直到韓國開恩,肯把自己放回去!
天很快就亮了,戰鬥來的快,結束的也快!自田橫以下的一百名黑衣人盡數戰死,韓軍也不好受。護送長安君前往洛陽的韓軍損失了六十多人,羽林軍則是無一傷亡。如果不是黑衣人在自己的兵器上塗了毒,韓軍的損失本來可以小一些的,但戰爭沒有如果。為了剿滅田橫一行,韓國動用了一百名羽林軍,兩百名步卒,收獲了如此戰果,也隻能是慘勝!
長安君後來知道,韓國根本就不知道田橫一行的存在,那一百羽林軍是韓王有備無患增加的。就如同放哨一般,韓國習慣明麵和暗地裏都做準備!田橫雖然足夠小心,解決了營寨外的暗哨,但終究沒有躲過尾隨自己前進的羽林軍。這也不怪田橫他們,誰能想到,韓軍的援兵會在二十裏外,而且會是以速度著稱的精銳騎兵——羽林軍呢!
得知有人欲要挾持長安君逃跑,韓王大怒。之所確定是挾持長安君而不是行刺長安君是因為田橫扮演的那群黑衣人,已經殺到離長安君足夠近的距離。但卻沒有放箭!這充分說明,這夥人的目的是要挾持長安君。
不過,挾持長安君的目的是為了勒索韓、趙兩國還是另有圖謀,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唯一可以說話的黑衣人已經變成了屍體。而死人是不會講話的!韓國隻能猜測誰會是幕後主使,隻能提高警惕!
韓王生氣的後果就是深藏在韓國的近百名細作被盛怒的韓王下令提前拉了出來處決!這是**裸的震懾各國不要打自己的主意。
而遠在邯鄲,趙國目前實際上的主事人——趙太後的反應格外的大。她在公開場合抱怨韓王對自己的幼子照顧不周,讓長安君受到了不該有的驚嚇!好在長安君隻是虛驚一場,並沒有受傷,否則,她一定親自到洛陽興師問罪!
韓國對此選擇了隱忍,向趙國承認是自己的疏忽?這絕無可能!先不說趙國洗脫不了嫌疑,因為趙國這幾個月和秦國、齊國、楚國走的太近,不能不讓人遐想,趙國會不會是幕後主使。想要把長安君送回邯鄲然後倒打一耙?!單單是韓國的國力遠勝趙國,韓國就抹不開這個臉麵!你見過秦國強大的時候何曾對山東各國委曲求全過?!他們的做法向來是,你對我有意見,好啊!過來打我啊!打不過就不要瞎嚷嚷!
當然,韓國隱忍並不代表著沒有反擊!在趙太後這個言論被韓國知曉後,韓王就下令禁了長安君的足。明麵上是為了長安君的安危著想,實際上卻是表達對趙太後言論的不滿!
趙國,邯鄲。
信陵君憂心忡忡地望著外麵的暴雨。已經七天了。邯鄲的雨勢一直不見小。連綿的雨天讓人沒來由的煩悶,誰也不知道。天空什麽時候會放晴。如果換做平日,信陵君在雨天完全可以讀書賞舞,打發時間。但六月是秦、趙、齊、楚四國約定派兵前往前線出征的日子,下雨天意味著道路泥濘,意味著軍隊的集結將變得很慢、很慢。畢竟,不是所有的國家像韓國那樣。用水泥修築了四通八達的馳道。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信陵君的心情也如同邯鄲的雨,沮喪到了極點!雖然眼下正是夏天,但暴雨夾雜著狂風。居然讓人冷得瑟瑟發抖。
營救長安君的行動失敗帶來的最直接後果就是趙太後的動搖。趙王畢竟年輕,不能堅持自己的主見,平原君雖然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但藺相如一幹老成持重的大臣在看到趙太後的動搖後,再次站了出來,反對對韓國大動幹戈,更反對主動向韓國挑釁。這無疑給趙國伐韓增添了不少的變數。
在藺相如一幹臣子看來,連續多年的戰事讓趙國損傷了元氣。趙國雖然強大,但也不能好戰。韓國在吞並魏國後實力大增,無論出於哪種目的,趙國當然要削弱韓國。但戰爭不是唯一的手段,而且,即使和韓國開戰,也不一定非要自己打先鋒,可以讓秦、齊、楚三國出頭嘛!
如今的天氣就是趙國推遲甚至取消這次戰事的最好借口。一些大臣更是直言其諱,告訴趙太後,這是上天的警示!此時,確實不宜動兵!這樣的言論甚囂塵上,事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去年冬天的情形——信陵君與趙國群臣激辯,趙太後遲遲不下決心!
信陵君當然知道趙太後現在的為難。履行盟約不放心,撕毀盟約不甘心。趙王年幼才更需要立威,隻要這次戰勝韓國,哪怕是小勝,趙王的權威都能樹立起來!隻是,身在洛陽的長安君會不會被惱羞成怒的韓國責難,趙太後又於心不忍!
信陵君決定等一等,等雨勢稍停,流言散去,再入宮向趙太後陳說利害。
對如今的信陵君來說,唯一讓信陵君安慰的,是楚國和齊國沒有再出什麽差錯。但在信陵君的計劃中,秦國和趙國才是這次伐韓的主力。秦國因為關中百姓的反對和為了麻痹韓國,出兵會推遲小半個月。而趙國方麵,看邯鄲的雨勢,即使再次說服趙太後,也會推遲小半個月的時間!
信陵君開始自責,也許,當初自己就不該讓秦、趙、齊、楚四國兵分四路,分散韓國的注意力,讓韓國應接不暇!也許,就應該四國集結在一起,以堂堂正正的陽謀擊敗韓國!畢竟采取後者的話,自己不用東奔西走,做各種協調的事情。為伐韓平添了許多變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