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戰起河東(中)

秦國,內史郡,陰晉。

古人認為,山之陽,水之陰為南;山之陰,水之陽為北。單聽陰晉這個地名也該知道,其地位於河水南岸。

陰晉和風陵渡所在的封陵隔河相望,而封陵的北麵既是陽晉(也稱晉陽)。對秦國來說,封陵、陽晉是最想獲取的地方,也是經略河東最關鍵的一步。

因為得到了這兩個方圓數十裏的城池,就意味著奪取了風陵渡、蒲阪關,後者是溝通秦國內史郡、上郡的唯一通道。故有欲取河東,必占封陵、陽晉的說法。

反之亦然,由河東方向突入秦國內史郡,陰晉的必經之路,突入上郡,臨晉關則是必經之路。當初秦文王為秦國打開東大門,秦國東出有三條路,其一、華陰-潼關-函穀關-陝;其二、藍田-武關-商於-宛;其三、臨晉關-蒲阪關或者少梁-河津,隻不過,現在河津在趙國手中,秦國不能走這條唯一不被韓國切斷的路!

當然,風水輪流轉,現在韓國風雨飄雨,遭受四國圍攻,秦國可不認為自己會被韓國主動攻擊?萬?書?吧?小說 .. !作為進攻的一方,秦國需要做的就是選取一個合適的方向作為最重要的突破口。

武安君白起確實身在陰晉,隻不過,他的麾下可不止五萬大軍,而是整整十五萬!事實已經證明,函穀關和武關絕不是秦國可以輕易攻破的。哪怕秦國施展絕妙的聲東擊西的計策,韓國肯定也不會動兩處關隘的大軍!除非韓國陷入內亂或者秦國願意付出極大的犧牲,否則,還是不要打這兩個關隘的主意。這是秦國君臣商議良久達成的共識!

既然不能謀取函穀關、武關,那秦國可以經略的地方也就剩下兩個——漢中郡和河東郡。

經略漢中郡的好處很明顯,那就是可以借此繞過武關這座要塞攻入南陽或者南下奪取巴蜀兩郡。和楚國彼此呼應,一同對付韓國!

經略河東也是同樣的道理,一旦河東重新為秦國所有,洛陽將處於秦國的兵鋒之下,遑論函穀關!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疲憊韓國,函穀關將成為秦國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在河東郡站穩腳跟後,秦國可以背靠著太原郡,向東威懾上黨郡,向南圖謀三川郡,進而染指中原。事實已經證明,這是秦國已經走過的並且證明是很正確的道路。

無論是南下或者東進,好處都是很明顯。但憑借秦國如今的國力,如果都想要取得豐碩的戰果無異於癡人說夢。最壞的情況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剛開始的時候,秦國君臣對此爭議很大!

不僅因為南下和東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牽扯到宗貴們的利益。畢竟,有些大臣是漢中人,有些則是封地在中原。除此之外,還因為四國伐韓的契機不是總會出現的。眼下是秦國最好的時機,趁著韓國疲於奔命的時候,秦國必須做出一個選擇!這個選擇事關秦國以後十年的發展,自然不容小覷!

選擇漢中的話,不出意外。十年內秦國將不能插手中原的事情。選擇河東的話,則意味著放棄了漢中、巴蜀這三個對秦國有著重大意義的地方!

是在中原這個兵家必爭之地縱橫捭闔還是南下潛心發展經略楚國。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最終,秦國還是選擇了河東,因為秦國擔心此戰過後,趙國會不可阻擋的崛起!少了韓國這個心腹大敵,秦國君臣無法想象,趙國會膨脹到什麽程度!權衡利弊。占據河東的話,還能在中原和趙國博弈,減緩趙國的崛起速度,為秦國的崛起爭取時間!若是選擇漢中,韓、秦兩國將在南陽形成拉鋸戰。到最後,便宜的反而是趙國!

當然,秦國雖然做了完全的計劃,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衛尉王翦領軍十萬在漢中郡方向打著白起的旗號佯動,就是想要分散韓國的注意力。洛陽方麵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就會發現,白起有了分身術一般,會同時出現在河東、漢中兩個戰場上!他們肯定會猜疑,而猜疑往往是喪失自信心的開端!

現在,秦國已經打出了自己的牌麵,剩下的就是等待韓國做出回應。如果韓國把大軍主力全都放在河東,秦國也不介意假戲真做,把目標轉向漢中!因為,所有的算計說到底都是為了增強實力!秦國的家當不多,要學會過窮苦日子!

暴鳶派出的試探秦軍虛實的使者自然見不到白起的麵,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白天抵達秦軍營寨後就被關押的韓軍使者終於得到了白起的回複,說是回複也談不上,因為白起隻是派人送了一件被層層包裹的行囊,要使者轉交給暴鳶,其他的,則是什麽表示都沒有。使者根本來不及說什麽,便被轟了出去。很明顯,自始至終,白起都沒有麵見韓軍使者的意思!

沒有在大山裏生活過的人很難想象,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出行是多麽痛苦的事情。而且,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秦軍拿走了使者身上的火石等物。使者擔心迷了路,隻能摸索著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挨過了這一夜!

向秦軍求助?使者從來沒想過,因為這樣做不但會失了氣節,說不定還會被當做細作給射殺!畢竟黑燈瞎火,秦軍完全有理由這樣做!使者甚至覺得,秦軍不懷好意的背後,是不是就有這個目的!

使者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個霜露厚重的夜晚,在黎明拂曉的時候,辨清了方向,悄悄從藏身之地出來,前往河岸。在那裏,秦軍並沒有為難使者。憑借通關文書,使者借助秦軍的戰船,渡到了對岸!

封陵城中,得知使者返回的暴鳶大喜,因為使者是這半個月來唯一從對岸活著回來的人。其餘的人無論去多去少,全是有去無回!對岸的秦軍完全小心翼翼到了極限,不給韓軍絲毫的空子去鑽!於此針鋒相對的是暴鳶也下令加強了河東的戒備。凡是麵生的人,全部羈押!不僅如此,暴鳶還派遣了最精銳的一直斥候,從上遊潛入到上郡,打探秦軍的蛛絲馬跡。在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之前,韓軍如同瞎子聾子一般。隻能猜測秦軍的動向。使者肯定知道許多事情,暴鳶實在有太多的問題要問,而這一切,關乎著暴鳶對秦軍虛實的推斷!

使者見到了暴鳶差點落淚,這倒不是想念或者感動的,而是秦軍實在太欺負人!不但沒讓自己見到白起,還沒有管飯,最殘忍的是,還把自己在深更半夜的時候趕到荒郊野外。如果不是身上的衣著厚實。如果不是自己找到了避風的地方,使者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暴鳶聽完使者的講述就暗自搖頭,秦軍的一舉一動明顯都是在示弱。如果秦軍真的兵強馬壯,完全沒必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羞辱自己派出去的使者。而且,事情也有蹊蹺的地方!如果秦軍真的是因為害怕使者探聽到他們的虛實而把使者關押起來,那為何又會讓使者可以借口小解透過縫隙看到營寨內皆是老弱殘兵呢!種種不合常理的地方讓暴鳶非常疑惑!除非秦軍故意這樣做,又或者真的疏忽了,否則完全解釋不通。

“本將來問你。秦將白起最近可曾在大營出現過?最後一次出現是什麽時候?”暴鳶板著臉說。

使者一聽就嚇到了,自己完全不知道這些消息啊!隻能是忙不迭地辯解道:“將軍恕罪!不是卑職不盡心。而是白起死活不肯見自己!自己一進秦軍大營就被單獨關押起來,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交流!而卑職一路上見到的最大官員還是一名五百主,能活著回來見將軍已經是僥幸!對了,將軍!這是秦將白起托卑職轉交的禮物,那名五百主說,裏麵有將軍想要的東西!”

暴鳶一聽就知道對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沒安慰,隻是淡淡點了點頭,想要拆開這份層層包裹起來的禮物。

“將軍!小心有毒!”河東郡郡尉小心提醒道。

暴鳶神情一滯,笑著搖了搖頭,回道:“郡尉多心了!若是有毒。使者又怎麽可以安然返回?本將倒是要看看,這白起給本將送的是什麽禮物!”

說完,徑直用手解開了層層的包裹。包裹裏的事物這才展現在眾人麵前!裏麵存放的東西不多,但也足夠羞辱人。一件紅色的襖裙,一盒女人化妝用的粉盒,外加一封書信。前兩者無疑是諷刺暴鳶空有男兒身,實際上的女人,甚至諷刺暴鳶是軟蛋,後者,怕也沒有寫著什麽好言語!

這個時候男人和女人的地位截然不同,任何一個有些骨氣的人都不會容忍別人說自己是女人或者不如女人,尤其是軍中而言,一個將領要指揮大軍征戰沙場就必須樹立絕對的權威,維護自己的尊嚴!敵方若是拿女人的衣物來羞辱自己,沒幾個人是會承受的了的!遇到脾氣暴躁又大病初愈的,說不定被活活氣死也不一定!

因此,在看清了白起送來的“禮物”的時候,大殿內的眾將皆是變色,主將受辱,自己這些做下屬的也沒什麽顏麵!一片求戰聲迅速在大殿響起!

這些年和秦軍屢次三番的交戰,韓軍還沒處過下風!屢戰屢勝培養的是一種絕對的自信心!韓軍上下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人數對等的情況下,己方絕對不會吃虧!更何況,如今己方合起來有七萬大軍,對方呢,不過是五萬大軍而已!己方有完全的勝算戰勝秦軍!

暴鳶卻是笑著擺了擺手,這些不過是小伎倆罷了!攻心之計,自己若是動怒了,反而落得下乘。白起說自己軟弱,不如女人,難道自己就真的是了嗎?真理,永遠是戰場上的勝利者說了算!自己才不會放棄防守的優勢去主動進攻!這一次,自己要讓白起失望了!

隻不過,誠如白起所說的,自己在年輕的時候犯過不少錯誤,有軍隊本身戰力原因的,有自身原因的。但伊闕戰死的手下亡魂不會安息,這是事實!雖然秦國在韓國手下傷亡了數十萬人。但都不是死在自己手裏。暴鳶已經下定決心,這一次,白起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可以輕易離開!

暴鳶隻是掃了兩件女人用的事物一眼,就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書信上麵。暴鳶略帶興奮地拿起白起借助使者送來的書信,因為他知道。雙方的正式交鋒開始了!這一封信應該可以提供給自己足夠多的線索。自己必須通過蛛絲馬跡來找到秦軍的漏洞,做到一擊必殺,而白起,也會做一樣的事情!

信本身不長,但暴鳶卻是反複讀了十多遍方才鬆手,遞給一旁的河東郡郡尉。河東郡郡尉李歆讀到第一句話臉色就變了。因為白起以一副頤指氣使的語氣追憶了自己和暴鳶的交情。

“思二十六載前,(白)起為左庶長,君為天下名將,以君之才。得韓王之重用,又有公孫喜襄助,韓、魏攜二十四萬大軍與(白)起對峙於伊闕。君之風範,(白)起仰慕久矣,(白)起本欲與君把酒言歡。奈何君卻舍(白)起先去,隻留二十四萬枯骨長眠伊闕城外!未能達成此願,(白)起之遺憾也!八年前,(白)起奉王命。狩獵大梁,君領軍五萬馳援魏國。敗君,亡四萬,(白)起方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君已老乎?!君恐有虛名哉!賴君,(白)起得以積功受封武安君!想君已經年逾花甲。刀劍無情,箭矢無義,戰場之凶險,君恐難當大任!何不告老還鄉,返回封地。頤養天年?若是不然,(白)起恐河東乃君葬身之地爾!望君深思之!”

伊闕之戰乃是暴鳶一生最大的痛,援救大梁不成反被斬首四萬也是暴鳶一生的汙點,白起有意戳暴鳶的傷疤,明顯不安好心!河東郡郡尉李歆心裏暗歎白起實在太毒了一些!如果暴鳶真的怒火攻心,做出什麽衝動的決策,自己還要拚死阻攔下來才是啊!

李歆沒想到,暴鳶的臉色隻是一陣紅一陣青之後就很快平複過來。長舒了一口氣的暴鳶用極其平靜的語氣問道:“諸位對如何防禦河東可有良策?”

良策?這個問題讓校尉們愣住了!秦軍這不是還沒殺過來嗎?還能有什麽良策?當然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一直殺光秦軍為止!反正韓軍是防守的一方,可有以逸待勞!

李歆當然清楚暴鳶的用意,因此用一聲咳嗽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說道:“啟稟太尉,末將以為,眼下宜靜不宜動。秦軍雖然在陰晉打著白起的旗號明目張膽地集結大軍,但動向尚不確定!是借助蒲阪關攻打河東還是風陵渡抑或者太原郡!在沒有確定秦軍的主攻方向之前,不宜妄動!”

暴鳶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本將也是這個看法!白起用兵向來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明目張膽地在陰晉集結大軍卻不進攻我軍駐守的風陵渡本身就不正常!示之以弱,欲要我軍鬆懈之意昭然若揭!以本將的想法,當沿河加強巡視。秦軍若要渡河就離不開船,河水(黃河)的下遊有舟師策應,不必擔心。關鍵是河水的上遊,本將擔心埋伏著秦軍的主力!若是秦軍在夜晚順流而下抵達渡口,我們在汾陰、智縣一帶將有可能會被秦軍趁虛而入!”

李歆難以置信地說道:“將軍的意思是說秦軍不止五萬?”

暴鳶理所當然地笑了,豪氣衝天道:“秦國區區的五萬大軍就想謀取我們韓國的河東,無異於癡人說夢!諸位怕是不知,數月之前,吾王就已經知曉,秦國打算派遣至少二十五萬大軍進犯我們韓國!這五萬大軍無論是老弱也好,精銳也好,我們都不可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的後麵才是秦軍真正的主力!本將可不希望,你們會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追悔莫及,諸位清楚了嗎?”

“末將遵命!”眾將異口同聲的說道,臉上皆是凝重。

五萬大軍和二十五萬大軍可不是一個概念!如果秦國好死不活地把二十五萬大軍堆到河東,那河東真的是狼煙四起,烽火連天了!洛陽就在身側,身後又有三川、上黨支援,眾將們相信,隻要自己啃拚命,可以博得一個想要的前程!即便秦國的主攻方向不是河東,而是其他方向,可以吃掉這五萬秦軍也是大功一件!要知道,領軍的可是武安君白起啊!韓王可是拿著侯爵的高位來懸賞白起的項上人頭,實在值錢的很!

現在是淩晨兩點五十分,不負眾望地修改完畢了,算是履行完三更的承諾了!剛看了下自動訂閱的,有六十七人,在這裏要對這六十七人說對不起了,因為你們訂閱的章節需要刪除後重新訂閱才可以看,隻能懇求你們的諒解了!晚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