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遊說趙國

趙國,代縣。○

才剛剛進入十一月,代縣便開始下起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三天。今年的雪明顯比往年來的更早些,原本便宜的柴薪生生漲了兩分的價格,即使如此,往往還是有價無市。

如果隻是風雪來的太早、太突然,柴薪的價格也不至於上漲的這麽快。代縣的民眾習慣了討價還價,過精打細算的日子,如果真的談不攏價格,大不了自己出城去郊野的山上砍伐些樹木,無非費時費力而已。

但往常可以隨時出入,拾撿柴薪或是打獵的山林在今年成為了禁區。因為趙王狩獵代縣,或者更直接地說,趙國丟掉了都城邯鄲,代縣成為新的都城的緣故,代縣百姓的生活一下子變了模樣。

趙國王室也是人,雖然他們高高在上,也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是人,在寒冷的風雪天就需要柴薪來取暖。無可爭議的,代縣附近的山林也就成為了趙國王室的王家苑林。普通百姓別說不能進去打獵、砍樹,就連裏麵掉落在地上,無人問津的枯枝爛葉也不能動一絲一毫。

想要柴薪取暖?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吧!趙王的一個輕輕命令,代縣的百姓就要多跑出三十多裏的路才能找到新的柴薪來源。或許趙王並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命令就給代縣的百姓平添了如此多的麻煩,又或者趙王即使知道了,也覺得理所當然,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要高貴的王室和代縣的庶民一起分享柴薪?!這絕不可能!

距離遠了,運輸柴薪的成本就增加了許多,所以,柴薪價格上漲兩分也就理所當然。百姓們隻能自認命苦。老老實實接受這個命運。至於反抗,從沒有人想過。中國的百姓就是這樣淳樸,或者說怯懦,但凡有活下去的可能,他們絕不主動生事。但當他們生事,就連上天也要為之變色!!

代縣百姓一點也沒有感受到作為都城百姓的好處。倒是因為趙王的到來而怨言頗多,當然,都是敢怨不敢言。在代縣成為趙國新的都城後,最大的變化就是來往的車馬多了,也熱鬧多了。對於這一點,商家們最是開心,因為這意味著賺錢的機會更多。

當然,以代縣原來的規模,充當都城有些寒酸了。因此。在抵達代縣後,趙王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征召當地的青壯擴建城池。於百姓而言,就是服勞役。服勞役可是分文沒有的,隻是管飯,還不管飽的那種。畢竟,克扣糧餉在哪朝哪代都存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當權者眼裏,這些庶民們就算知道自己的糧餉被克扣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即使真有想鬧事的,也往往會被當權者折磨死。有太多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供貪婪的當權者使用,人命賤如草的年代,沒權沒錢沒才,隻能服從這個時代的法則。

蘇代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走進了熱火朝天的代縣。事實證明。如果趙國想發展哪座城邑,哪座城邑都能成為媲美邯鄲、洛陽的存在。才不過四個月的光景,代縣已經大換了模樣。水泥道路遍布全城,整潔的漢瓦到處都在鋪設。原先茅草屋林立,土路坑坑窪窪的代縣徹徹底底成為了曆史。

抵達代縣後。蘇代並沒有第一時間前往王宮又或者拜訪平原君趙勝、平陽君趙豹這樣的重臣,而是像一個普通士子一樣,好好逛起了代縣。至於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士子在代縣城中多麽惹人注目,就不在蘇代的考慮之中了。

蘇代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到代縣這個蠻荒之地,是的,就是蠻荒之地。雖然代縣已經成為趙國的都城,但在大多數眼裏,代縣還是粗鄙、簡陋的城邑。相比較邯鄲的繁華,鹹陽的壯麗,洛陽的富庶,臨淄的熱鬧,代縣隻能稱得上蕭瑟。即使相比較吳縣,代縣也太過粗糙。

蘇代來代縣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負責遊說秦、趙、齊、燕四國合縱的任務被楚王交給了蘇代。因為除了蘇代,楚國實在拿不出更好的人選。

要當一名說客,絕不是簡單的口才好,而是要智慧與勇氣並存。在現在這種情況要促成合縱,沒有名氣的就更難成事,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說客三言兩語就能覆滅或者強盛一個國家的時代。韓國如同一個龐然大物,讓天下諸侯戰戰兢兢,讓大多數陰謀詭計成了擺設。即使巧如舌簧,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各國也保存著理智。對說客而言,更喜歡的是絡繹不絕地前往洛陽,向韓天子獻上平定天下的計策,而不是以卵擊石,鼓舞各國與韓國作對。因為後者一旦失敗,很有可能就會被惱怒的各國殺之以儆效尤。

於楚國而言,黃歇也好,羋梁也好,論資曆、論名望、論口才,在朝堂之上都是翹楚。但他們都是楚國權貴,遊說各國參與合縱,看似可行,但在短時間內,楚國不想要韓國有所察覺,繼而有所防備。他們前往各國的行蹤想要保密基本上是不大可能,也就不適合當這次的說客。

蘇代在這種情況下成了最好的選擇,前些年的時候,蘇代還是楚國的客卿,後來因為年歲已高向楚王請辭,楚王依然厚待之。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蘇代的品行決定了他值得楚國的信賴。另外,蘇秦死後,蘇代往來於諸侯國之間,雖然不如其兄蘇秦口若懸河,但也是難得的說客,有許多成功遊說的經驗。

於是,楚王親自前往蘇代府上,以重金厚祿請蘇代出山,蘇代感念楚王的知遇之恩,隻能出山。但遊說秦、趙、齊、燕四國參與合縱之事,絕不是拍板就能輕巧決定的。蘇代想要達成楚王的心願,一定要做周密完全的準備。如果不能在第一次就說服秦、趙、齊、燕四國,以後再來怕是也難以成行。

蘇代在離開吳縣,一路北上的時候,就反複思量先前往哪個國家。秦、趙、齊、燕四國當中,隻要有一國開口願意對抗韓國,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但如果四國互相張望,盼著對方先舉起反韓的大旗,那這個事情就不好處理了。

齊國完全被韓國和大海包圍,沒有足夠的回旋空間,讓齊國率先跳出來附和楚國和韓國作對的難度太大,自然被蘇代率先否決了。至於秦國,這些年對韓國低眉順眼,無非是因為韓國太過強大,隻要韓國有難,率先背叛韓國、反咬韓國一口的必然是秦國。這樣的國家現在和韓國沒有太大的衝突,讓他放棄現在良好的局麵,和韓國死扛也不現實。對秦國,隻能以利誘之。

剩下的可供蘇代率先遊說的也隻剩下燕、趙兩國。作為此次持續半年多的混戰中“受害國”,燕、趙兩國都稱得上是咎由自取,但他們對韓國的怨念也最大。論對韓國的仇恨,對韓國的忌憚,沒有出乎燕、趙兩國的。這其中,又以趙國為最。失去了邯鄲郡和大半個巨鹿郡,趙國的顏麵大失,實力也是驟減。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趙國依然擁有著二十多萬精銳,好過燕國的十多萬的數量。

蘇代因此選擇將遊說趙國作為最重要的事情,隻要趙國被自己說動,燕國和趙國之間的齟齬,完成不能成為阻撓燕國參與合縱的事情。對秦國以利誘之,對齊國恩威並施,這合縱也就成了三分。至於想讓合縱真的不是形同虛設,楚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隻有讓各國看到成功的希望,讓各國品味到勝利的快感,合縱才會持續下去。而不是一次小敗就分崩離析。

所以在抵達代縣後,蘇代在城中熱鬧的地方逛了五天,搜集、打探到足夠有用的訊息後,才堂而皇之地向趙王遞上了拜帖。是的,向趙王直接送上拜帖,而不是向平原君釋放自己的來意。

人是一種複雜而奇怪的動物,先入為主說的就是先聽進去的話或先獲得的印象可能在頭腦中占有主導地位,以後再遇到不同的意見時,或可不容易接受。趙王畢竟年輕氣盛,相比較老辣的平原君而言,更容易受到自己的慫恿。蘇代可不相信,丟掉邯鄲的恥辱年輕的趙王可以輕易放下。

用重金收買了趙王的近臣,蘇代很容易就見到了趙王。

趙王顯然還沒有從敗給韓國、失去邯鄲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對蘇代的興趣也是有限。所以,當趙王詢問起蘇代的來意,蘇代先聲奪人道:“臣有一計,可助王上收複邯鄲!”

趙王原本沮喪、興趣缺乏的臉色立即大變,眉目間多了幾分精神,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方才說什麽?!”

趙王當然聽清了蘇代的話,但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韓國國力已經如此強盛,趙國雖然據有二十多萬大軍,也不得不避其鋒芒。趙國如果有希望擊敗韓國,奪回邯鄲,再大的條件趙王也願意付出。但前段時間自己在朝會上問計於群臣,群臣全都是默然不語,最後還是平原君趙勝開了嗆,說此事隻能徐徐圖之。徐徐圖之?!趙王在代縣如坐針氈,丟掉邯鄲的恥辱一直被趙王記掛在心上,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收複邯鄲,趙王心裏沒有底。哪怕自己聽從平原君的建議,召集青壯擴建代縣,哪怕趙王寄情於山水,四處打獵,也磨滅不了這段恥辱!

“回稟王上,臣方才說,臣有一策可助王上收複邯鄲!”蘇代再說了一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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