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轉眼間就是一年的時間過去。
青龍山曆經春夏秋冬的一個輪回,在與往昔一般無二的鬱鬱蔥蔥之中,再一次迎來了一年一屆的天水印者學院天賦測試和新生入學。
這一次大業八年的天賦測試,天水印者學院很是出了一回風頭,據說神州大陸上,包括皇家印者學院在內的八家印者學院,隻有天水印者學院,在這一年,招收到了一位擁有一品掌印者天賦的學子。
這可是千年不出的天賦!
僅僅“一品”這兩個字,就如同旱地驚雷一般,狠狠地炸響在人們耳邊。
聽說還是一位女子,有個很是好聽的名字,趙飛寒,雖然年僅一十二歲,卻出落得花容月貌,妥妥地一個美人坯子,隻要三五年之後,隻待這位與皇族同姓的少女長成,必然豔驚整個大陸。
絕世的天賦,絕世的容顏,讓這位趙姓少女,在入學的當天,便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年輕的學子們,甚至年屆中年的教習們,無不爭相傳頌這位少女學子。
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在大業七年,同樣在天水印者學院引起過軒然大波的另一名風雲人物——楚白熊。
這一年來,楚白熊已然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很多人隻會在見到天水陳氏五公子,尤其是看到陳克禮那平板一樣的臉,才會偶爾想起那個來自大山的楚蠻子。
對此,楚白熊淡然處之,或者更確切的說,他甚至已經忙得沒有時間去考慮這樣無聊的問題。
這一年,他實在是太忙了!
按照天水印者學院的規定,所有在校的學子在求學的過程中,不但要進行掌印者的修煉,還要在每一個學年的時間內,至少完成三門課業的學習,同時要求根據自己的個人愛好選擇至少兩門課業進行學習。
根據必修和選修課業的學習成績計算學分,再匯同這一個學年內掌印者修煉所得的學分,最後匯總成該學子這一個學年的最終成績,並且根據最終的排名,給予學子不同學分的獎勵。
當然,既然是學子根據自己的不同興趣愛好選擇的課業,自然也是五花八門,天水印者學院也根據不同課業的難易程度和實用程度,設置了不同數量的學分獎勵。
至於天水印者學院為什麽會出台這樣的學分製度,這裏麵到底有什麽深意,暫且不論,隻說學子們在麵對這樣的學分製度作出的選擇。
很多學子,在父執長輩甚至學姐學長的指導下,一般都會在保證完成三門必修課業的前提下,選擇三門左右的選修課程。
這樣的話,他們基本在每天的下午兩點之前,就完成了全天的課業學習。
剩下的時間,便可以用於修煉,或者用於為學院執役攫取學分,自然也會有些憊懶的學子,招呼上幾個親朋好友在天水城中吃喝玩樂。
楚白熊的選擇,與普通學子,大是不同!
除了三門必修課之外,他選修了九門課業!
就連僅僅獎勵一個學分的書法,都沒有逃出他的魔掌。
要不是因為時間衝突的原因,楚白熊在入學的第一年,就大有將學院選修課一掃而光的架勢!
楚白熊在選課時候的樣子,就像一頭餓虎一般,看見什麽,恨不得都想拍上一爪子,然後劃拉到嘴裏嚼嚼,看看還能嘬出來什麽味道!
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
尤其在知道他想要畢業,需要將近五萬學分的時候,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都不約而同地得出來同一個結論:楚蠻子已經被這個天文數字嚇瘋了!
麵對瘋子,有的人敬而遠之,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站得遠遠地看熱鬧,卻絕對沒有一個人,妄想將這個蠻子加瘋子帶回到正常人的行列之中。
在這件事情上,就連最愛多管閑事的李文瀚,都保持了沉默。
楚白熊,自然就繼續演繹著他的瘋狂,而且一演繹,就是整整一年。
清晨四點起床開始修煉,三個小時之後隨便在學子食堂吃上一口,於七點半準時步入癸三班的學子課堂。
掌印者曆史,掌印者修煉,掌印者戰鬥方法,書法,繪畫基礎,天地靈粹材料學,神州大陸野獸分類及研究,異大陸氣候學,妖族概論,魔族概論,植物學,地質礦物學……十二門課程,足以讓楚白熊滿負荷運轉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
匆匆晚飯過後,即使最為勤勉的學子都開始休息了,而楚白熊卻要前往青龍山的後山,跟隨李教習再深入學習天地靈粹的辨認和處理,這還是李教習在得知他選課過多,在白天根本沒有時間的情況下,專門將教導楚白熊的時間調整到晚上的結果。
大概是因為一對一教學的原因,李教習雖然表麵上對教導的時間很是隨意,不過,每一次課程給楚白熊安排的內容卻極其繁雜,即使楚白熊在昆侖山中生活了整整五年,在天地靈粹的辨認上擁有著遠超常人的優勢,也隻能每一天拚盡了全力,才能勉強完成李教習安排下的內容。
每天晚上,萬家燈火紛紛點亮複又寂靜無息的時候,楚白熊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小院,一頭倒在**。
同院的李文瀚,每每看到疲憊不堪的楚白熊,不知道多少次,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麽一睡不起,卻又一次次在目瞪口呆之中,看著楚白熊於第二天的清晨四點準時起床,繼續重複他類似瘋魔一般的一天。
時光荏苒,卻又如同白駒過隙。
一年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蠻子楚白熊,在其他學子眼中,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即使在最為熟悉他的李文瀚眼中,也是個瘋魔一樣的存在。
不過,隻有他自己,明白他在這一年之中,到底收獲了什麽!
一切,在一個月之中的年度大考之中,自見分曉!
如今,無論必修課程還是選修課程,一切課程已然結束,天水印者學院為學子們預留出了一個月的時間,準備一年一度的年度大考。
之所以將年度大考的時間,定在新生入學一個月之後,一方麵是為了給學子們留下時間,將自己一年所學融會貫通,另一方麵,是為了以年度大考中最為重要的掌印者對戰,激勵入學新生奮發圖強。
這卻讓楚白熊相當不適應。
為了學習,披星戴月整整一年時間,一旦閑下來,還真不知道做什麽好。
低頭想了想,楚白熊第一次,在上午溫暖的陽光中,走向了青龍山後山。
楚白熊,去找教導了自己整整一年的李教習。
提起李教習,楚白熊不由得心生敬佩。
不僅僅因為李教習根據他的時間來調整教學,而是因為李教習在圖紋一道的研習,可謂獨步神州大陸西北!
李姓教習,名曰無常。
不僅名字奇怪,其人其行也透著一股古怪的意味。
出身貧寒,十二歲入學天水印者學院,先是學著處理各種天地靈粹,繼而研究如何製作空白圖紋拓片,毛筆,繪墨,依靠著這些雜役湊夠了學分,於十七歲畢業,沒有同那一屆的天之驕子一起前往三千異大陸,反倒是自己要求,以九品圖紋師的身份,留在了天水印者學院。
不爭身前事,不求身後名,一心一意地投入圖紋的研習之中。
終身未娶,幹脆就吃住在青龍山的後山,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甚至不會離開住處百丈的範圍之內,據說,三年前下山接王初冬兄妹來天水城,是他十年之中唯一一次中斷了圖紋的研習。
這樣的李教習,雖然僅僅在天水印者學院中掛了最低等教習的職位,還掌管著學院倉庫這類雜役,但是一提起李無常這個名字,絕對是在神州大陸西北圖紋界跺一腳亂顫的猛人。
厚積薄發,從他在天水印者學院畢業伊始,基本每三年便躍升一個圖紋師的品級,八品,七品,直到六品,僅僅用時九年。
這個速度震驚了整個大陸,不但在當時的神州大陸獨占鼇頭,即使放到人族的曆史中,也足以排入品級躍升榜前十!
就在人們津津樂道的時候,李教習卻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圖紋師的官方考核,沉寂了又一個三年。
江郎才盡?
天賦不足?
僅止於此?
……
就在種種猜測喧囂而上的時候,李教習開始一篇接一篇地發表關於圖紋的學術論文,一年三到七篇,整整三十年!
共計一百六十二篇論文!
每一篇都足以震動整個神州大陸!
人們這才恍然大悟,李無常已然不再追求什麽品級高低,而是轉向了圖紋原理的研究!
神州大陸當代皇帝陛下,就曾經與執掌皇家印者學院五十年的冉長風說過,李無常以一己之力,支撐起神州大陸圖紋研究體係的半壁江山!
而冉長風對李教習的評價更高。
“如果李無常在研究圖紋原理之後,能夠創造出更多的圖紋,並且自成體係,那麽,縱觀人類曆史,能夠與其相比肩的,僅餘創造出圖紋一道的郭南星一人而已!”
郭南星是誰?
那是創造出圖紋一道的老祖宗!
如果說神州大陸的文人拜孔子,醫家拜扁鵲,工匠拜魯班,那麽,所有圖紋師就要祭拜郭南星!
能夠比肩郭南星,絕對是對圖紋師最大的肯定!
而“隻有郭南星才能比肩”,這樣的評價,又當如何!?
據說,李無常在聽到弟子給自己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隻不過一撇嘴,繼續教導弟子。
寵辱不驚!
除了研習圖紋,教導弟子,仿佛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牽動他的神經。
有所執,方有所成!
曆時研習圖紋四十二年,不說那沉甸甸的一百六十二篇論文,李教習教導出圖紋師的人數,已經早早超出了一百。
而且這些記名不記名的徒弟中,不隻是最低等的九品圖紋師,中品高品也大有人在,據說近年在皇城長安混得風生水起的四品圖紋師杜仲,便是李教習的再傳弟子。
真正的桃李滿天下!
而且每一位圖紋師,都以師從李無常為傲!
時值秋冬之交,青龍山後山依舊鬱鬱蔥蔥,隻有對山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楚白熊,才能從秋蟬一陣緊似一陣的鳴叫中,感覺到那慢慢蒸騰而起的蕭瑟肅殺。
材料倉庫左近一個占地頗大的院落,李教習看到楚白熊到來,先是一愣,繼而了然於心,繼續鞣製空白的九品拓片。
楚白熊也不說話,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李教習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整整一年的時間,已然讓兩個人擁有了足夠的默契。
製作空白拓片的方法很多,鞣製便是其中最為常見的一種,將元獸或者野獸的毛皮,按照需要的尺寸裁剪好,加入配置好的靈液,浸液,削裏,脫脂,定型,工序簡單卻要求極高,尤其考校鞣製者雙手的穩定性。
不過,這個工序雖然要求很高,卻也不值得動用身為五品掌印者的李教習,不說天水印者學院倉庫中空白拓片存量極多,就是天水城中的市麵上,隻要不要求七品以上的空白拓片,也有很多現貨流通。
仿佛是感受到楚白熊心中的疑惑,李教習一邊繼續手中的動作,一邊開口。
“圖紋師以製作圖紋拓片為根本。以前與你說過,要想製作好圖紋拓片,除了圖紋師自身以外,拓片,繪墨,毛筆,這些外物,也是斷斷不可或缺……”
“市麵上九品空白拓片雖多,卻哪裏比得上圖紋師親手製作的拓片?不說高品圖紋師親手製作的拓片能夠大大提高繪製的成功率,就是一個低品圖紋師親自製作拓片,也能對它的一切特性了然於心……”
李教習一邊說著,手上動作根本不停,穩而不慢,快而不亂。
不多時,空白拓片定型完成,天地元氣匯聚,一團白蒙蒙的光芒閃現在拓片之上。
“……最關鍵的是,以後你如果有機會接觸到高品級的毛皮,在親手鞣製之後,還有剝皮的機會……就是現在!”
李教習一聲斷喝,方印躍然頭頂,一道白光閃過,恰好投入右手之中,讓他的右手在一瞬間閃耀著金屬一般的光芒。
李教習一手為刀,以肉眼難及的速度,連連揮動。
一張厚度不超過三分的空白拓片,生生被他剝成八張!
每一張空白拓片同樣閃耀著白蒙蒙光芒,與開始的時候一般無二!
李教習看著八張空白拓片,滿意地點點頭,在光芒漸漸隱去之後,這才說道:“如今神州大陸上的圖紋師,在教導弟子的時候,更多地關注他們的修為和圖紋本身,即使教導這些製作外物的功夫,也是點到即止,流於表麵……”
“我卻不然!”
“拓片,繪墨,毛筆,要想和我學習繪製圖紋拓片,便要將這些功夫學會,學全!”
“初期學習速度看似緩慢,殊不知,圖紋一道,大可通天,必須一步一個腳印,把跟腳踩住了踩穩了,方可走得長遠!”
李教習猛然轉身,直視楚白熊雙眼,目光炯炯。
“天水印者學院癸三班學子,楚姓白熊,圖紋天賦上佳,更難得不驕不躁,辯材,分類,處理天地靈粹,整整一年時間,算是趨於小成。如今,我來問你,可願隨我李無常學習圖紋?”
楚白熊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弟子願意!”
李教習哈哈大笑。
“想不到我李無常垂暮之年又得一佳徒!”
“楚姓白熊,今日,我便正式傳你圖紋繪製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