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嘈雜於混亂之後,享譽天水印者學院的財神趙福明,被李無常提著耳朵,帶進了自己的屋子,看來在肢體教育之後,還要從精神層麵再好好教育教育他。
不過,從房間中不斷傳出來的慘叫來看,李無常深諳身體的存在不但承載著精神,還會影響精神的實質,顯然準備雙管齊下。
董清妍一陣竊笑。
楚白熊卻很是苦惱,從房間中傳出來高一聲低一聲的鬼哭神嚎,完全破壞了一名圖紋師繪製拓片的安寧環境,而李教習還在“教育”趙福明,顯然沒有時間來教導自己。
一時之間,楚白熊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好。
“學弟,一起去吃飯吧……你這段時間很是幸苦,也應該好好吃上一頓了……正好,我跟你說說那九張拓片的事……”
楚白熊想了一想,便同意了,仔細算來,進入天水印者學院這一年的時間,還真沒有好好吃過幾頓飯。
倆個人出門,恰巧遇到來給李無常送飯的王初冬,董清妍很明確地告訴他,李教習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吃飯,即使一會有時間了,恐怕也氣飽了,然後便不由分說地拽上王初冬,一起走向了學院的食堂。
不明所以的王初冬追問,董清妍便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結果,小丫頭笑得都喘不過氣了,她實在想不到,平日裏穩重的學姐,也會有這麽促狹的一麵,早知道趙福明的目的,卻故意得驚慌失措,直到最後李無常出現,才似笑非笑地將趙財神坑了。
“學姐,這樣真的沒有關係麽?我聽說趙師兄在學院中執掌經濟命脈,即使在學院的高層也很有發言權的,他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記恨你吧?“
“不會的……“董清妍笑著擺了擺手。
“你知道,我家是商賈世家,少不得和咱們印者學院打交道,具體的聯係人,就是趙叔叔……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趙叔叔了,他和我父親是朋友,而且關係極好,可以說,趙叔叔是看著我長大的……“
“你不知道,趙叔叔雖然執掌天水印者學院的經濟命脈,在學院之中山水不顯,在學院之外,尤其是在商賈的圈子裏麵,絕對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不過,趙叔叔從來都沒有幹過仗勢欺人的事情,公平買賣童叟無欺……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利用一些小花招在買賣上占些小便宜,據我父親說,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而且樂此不疲……”
“這次他的計劃敗露,趙叔叔隻會捏著鼻子認了,然後再想其他辦法從我的手上獲取拓片,斷然不會做打擊報複之類的事情的……”
王初冬聽完便放心了,不斷追問剛才那一幕的細節,聽到好玩的地方就會笑得前仰後合。
董清妍在為王初冬解說之餘,也會會心微笑,不經意間瞥見楚白熊,這才發現,一行三人,好像有些冷落了他。
剛想說些什麽,卻發現楚白熊自顧自的行走在青龍山的後山,偶爾還會抬起手,接住一片片秋日的落葉,仿佛是清風特意送到他手上一樣,那怡然自得的姿態,在這一刻,竟然是如此的和諧,仿佛他本身就生長在這片山林之中,而他,就是山林之子!
想想也對,楚白熊在昆侖山中與飛禽走獸為伍,以野果菜蔬為食整整五年,山林之中的一切,早就融入了他的血脈,沒有任何環境,比山林能讓他更為舒服。
也許,這個時間,他根本就不想說話,隻想靜靜地重新體味這山林之中的靜謐。
董清妍也就沒有再說什麽,即便和王初冬聊起剛才的事情,也刻意放輕了聲音。
就這樣,三個人走在後山的山路之上,很是和諧。
天水印者學院的學子食堂,興建在青龍山的山腳處,恰巧在山腰教學所在和學子們居住的山南之間,對學子的生活很是方便。
不過,三個人是從青龍山的後山繞過來的,距離較遠,用時也長,等他們到了食堂之後,已然錯過了飯點,食堂之中學子稀少,不過菜品依舊不少,錯有錯招之下,竟然讓他們獲得了一個相對清淨的用餐環境。
食堂的夥食不錯,采用自助餐形式,菜品很是豐富。
三個人拿起托盤,分別挑選自己的食物。
整個過程中,董清妍一言不發,而王初冬一直處於喋喋不休的狀態之中,而且她喋喋不休的對象,正是楚白熊。
“蠻子,你還懂不懂一點基本的禮儀?“
“不要全挑肉食,葷素搭配才是正道,傳承了幾百年的禮儀,都強調了,一頓飯之中,水果蔬菜的份量要超過半數……“
“還有,就算你喜歡小牛排,也不能弄這麽多啊……不超過三塊,懂不懂?不能超過三塊!任何食物的數量,都不能超過三塊,這是最為基本的禮節,懂不懂?“
……
直到三個人落座,王初冬依舊沒有停下。
“哎呀,你怎麽能這樣,小牛排要用刀子切成小塊,大小以能夠入口為宜,怎麽能直接撕咬……“
“天啊,刀叉都在,筷子也在,不要上手……“
“手上的油不要抹在掌印者長袍上,那有餐巾,知道幹什麽用的不?就是擦手擦嘴的……“
楚白熊根本不理她,我行我素吃得汁水淋漓,很是痛快。
王初冬橫加指責之後,見收效甚微,不得不向董清妍求援。
“學姐,你看看,你看看,一點禮儀都不懂,怪不得人家都說他是個蠻子……他這樣的,就算成就了掌印者,別人也會瞧不起的……“
董清妍微微一笑,略有揶揄又滿是自嘲地說道:“初冬,這個……你學姐可不能管啊……你知道的,我家裏是商賈,可不是什麽世家門閥……“
“學姐,我可不是那個意思……“王初冬趕緊說道,生怕董清妍誤會。
董清妍淡雅一笑,很是親昵地拍拍小丫頭的腦袋。
“好了,我知道,快吃飯吧……在吃飯的時候大呼小叫,也是有違禮節的喔……“
王初冬點點頭,終於安靜了下來。
而楚白熊,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過頭,始終努力消滅自己麵前的“小肉山“,很是忘我。
董清妍繼續吃飯,表麵上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心中,卻不由得暗暗歎了一口氣。
禮節,那可是世家門閥才能玩的東西啊……
想起世家門閥,董清妍心中的歎息,不由得更加深沉。
大漢立國數百年,世家門閥也屹立在神州大陸數百年的時間,甚至很多世家,在大漢立國之前,就是地方的豪強,曆經了數百年的風風雨雨,仔細算下來,竟然比大漢的國祚還要長久。
數百年的時間,世家門閥的品級有可能有高升低降的情況,但是那隻是他們內部之間的調整,直到現在,他們依舊牢牢壟斷著神州大陸最為高端的資源,對內,聯姻、融合,經營成鐵桶一片,對外,嚴防死守可謂壁壘森嚴,牢牢地坐穩了他們的位置,讓平民隻得仰望而不能身列其中。
數百年的時間,世家門閥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用的,也是最好的,不但如此,竟然還以“禮“為名,製定了數量繁多的禮儀細節,以此來彰顯他們與平民之間的不同。
在神州大陸,平民與門閥世家之間的關係,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貧窮與富有。
這裏提到的“平民“,當然也包括著商賈。
即使富可敵國,商賈在身份上,也是平民,夾在世家門閥與平民之間,商賈的位置,很是尷尬。
董清妍就記得,父親作為神州大陸西北有數的幾個大商人,在麵對世家子弟的蔑視的時候,也隻能搖頭苦笑,還曾經自嘲地說過一句話,一語道破了商賈之人的辛酸。
“人家騎馬,我騎驢,回頭望見一個推小車的漢……“
據說此言一出口,在座的商賈,無不潸然淚下。
對於這些或大或小的商賈來說,最吸引他們的,不是又做成了什麽大買賣,也不是又拓展了什麽商業途徑,而是家中子弟能夠成為掌印者。
隻有掌印者才能去開拓異大陸,也隻有掌印者才有可能在與妖魔爭鋒中獲得軍功。
“非趙不封王,非功不得爵!“
這個規矩,真不是說著玩的。
沒有掌印者的家族,即使再富有,也不過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隻有掌印者,才有可能改變商賈現有的尷尬局麵。
董清妍記得,自從自己在十二周歲被檢測出掌印者天賦,整個家族的資源都向自己傾斜,就連坐鎮家族基本不問俗事的老祖宗也被驚動,專門騰出一整天的時間和她閑聊,千言萬語就是一句話——把握住自己,立功,將商賈家族變成世家,哪怕九品,也好!
董清妍根本不喜歡修煉,也不想去開拓異大陸,更不想與妖魔戰鬥,她更喜歡父輩在商場之中揮斥方遒的感覺,她更想成為一名純粹的商人。
不過,不行。
背負著全家上下六十多口人的期望,董清妍隻得努力修煉,努力學習,努力成為一名掌印者,甚至在父親的幹涉之下,努力學習起來原本不以為然的禮節,按照父親的說法,既然要成為世家,就早些做準備。
現在的董清妍,儀態端莊,彬彬有禮,在很多禮節上,甚至比那些世家子弟做的都要標準,如果不說,誰都不會知道,她出身在一個商賈家庭之中。
但是,董清妍並不快樂。
再一次輕歎,董清妍停下了手中的刀叉,吃到七成飽,也是諸多禮節之中的一條。
抬頭,王初冬也吃完了,正在氣鼓鼓地瞪著楚白熊,而這個蠻子,竟然還在大口大口地撕咬著手中的牛排。
董清妍突然想笑,想起早先在路上,楚白熊堪堪與山林融為一體的自在,不由得有些羨慕——這“推車的漢“,很是能夠自得其樂啊。
就在這時,楚白熊看了她一眼,含糊不清地說道:“拓片兌換……先停一段時間……馬上要小考了,我要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