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顱比之堅石, 孰硬?

霍硯提著瑞王的腦袋,麵色森冷,毫不猶豫的往牆上砸。

鮮紅的血花在漢白玉石壁上爆開, 血腥味在室內彌漫,血水濺在霍硯玄鐵睚眥的護腕上,蜿蜒滴落。

霍硯扯起他的頭看,見他還未死,麵露嫌惡, 鬆開手任由他軟綿綿的滑跪在地, 同時抬腿,一腳將他踹出外麵的雪地裏。

那股巨力連帶著把炕桌也拽落下來, 來回甩動中, 瑞王的手掌從牢牢釘在炕桌上的發簪中穿脫, 簪頭的祥雲紋樣被鮮血和碎肉包裹, 粘稠的血滴滑落在地, 融入絨毯之中。

瑞王的身體直直飛向外頭的梅樹,和樹幹狠狠一撞後,與被他撞落的漫天臘梅一同跌入雪中。

霍硯抬腿跟出去, 把白菀的欲言又止拋在身後。

他負手走在雪地裏, 墨發玉冠, 一身紅衣隨風獵獵, 比枝頭開得正盛的紅梅還要灼目。

霍硯走近瑞王, 用鞋尖勾起他的腦袋, 麵容森冷可怖:“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 皇後是你能覬覦的?”

鮮血糊了瑞王滿臉, 全然看不出模樣,隻是那雙逐漸晦暗的眼裏, 盛滿了恐懼,他試圖挪動,卻渾身骨頭盡碎,隨後咳出一口濃血。

唇齒無聲的開合,也不知要說什麽。

霍硯瞥見他掌心的血洞,徑直抬腳踩斷了他的肩胛骨,慘叫聲驟起。

踢斷的肋骨刺穿了瑞王的肺腑,從他身下淌出的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雪,逐漸向四周氤氳。

陳福循著慘叫聲追進來,被入目的漫地血色駭得心驚。

上一個在掌印手裏死得如此淒慘的還是先帝。

他轉眼看向朝露閣門前的白菀,心裏暗揣,這是掌印第二次為了皇後娘娘殺人。

陳福恭恭敬敬的遞來手帕,霍硯卻沒接。

他解開染血的護腕丟給陳福,就著幹淨的絨雪將手上的血一點點抹淨:“扔出去掛在城門上,日夜曝屍。”

“哎,”陳福應聲退下。

直到陳福領著人去拖瑞王的屍首,白菀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

霍硯的凶狠暴戾聲名在外,但這還是他頭一回在白菀跟前顯現出殘虐的一麵,就連上次的端王,他也是幹脆直接的一擊斃命。

不知是冷還是怕,白菀整個人都在抖。

看霍硯起身要走,白菀顧不得手腳發軟,提著裙擺追出來:“掌印。”

水漾綠漾拿著她的狐裘跟在後麵:“娘娘!”

霍硯腳下微頓。

鼻息間的血腥味被裹挾著寒風的苦玫香取代。

白菀在他跟前站定,伸手去拉他袖子:“掌印,平陽……”被帶走了。

剩下的話還沒出口,她看見霍硯側身一避,躲開了她的手,繼而沒有絲毫停頓,轉身便走。

隻側臉對雙生子說了一句:“自己去刑堂領罰。”

由始至終,沒看過白菀哪怕一眼。

白菀呆愣的看著霍硯不帶猶豫的走出梅林,除了那一串腳印,沒留下任何他來過的痕跡。

“娘娘,咱們先回椒房殿吧,”水漾將狐裘披在白菀肩頭,輕聲說。

白菀一動腿,整個人便往旁邊歪,綠漾兩個慌忙的接住她。

她撐著兩人的手站穩,拖著發麻僵硬的腿腳往外走。

*

不過半日的功夫,霍硯虐殺瑞王的消息不脛而走。

他不光殺了人,還大搖大擺的將屍首掛在東進城門上,鮮血淌了一地。

大楚安逸了百來年,京城百姓又普遍富庶,哪裏見過這陣仗,個個驚恐萬狀,以為是遭了惡賊。

瑞王的屍身在城門上掛了半日,天擦黑,五城兵馬司才慢騰騰派人來要將屍身取下,卻被東廠的番役阻攔著不讓。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隻得進宮請示薑瓚,隻是他才進宮門,便見頤和殿內齊齊跪了一排朝臣。

彈劾霍硯的奏折落不到皇帝手上,這些朝臣無法,由都察院左都禦史牽頭,進宮跪求薑瓚降罪於霍硯。

他們不是為瑞王抱屈,而是人人自危。

前有一家老小被滅門的戶部尚書徐忠良,今有虐殺而死的當朝王爺。

從朝臣到皇親。

霍硯太猖狂了,難保哪一日屠刀不會落在他們頭上。

“臣等參司禮監掌印霍硯,以權謀私禍亂朝綱,目無王法毫無人性,無故虐殺瑞親王至死,證據確鑿其罪當誅啊!”

“求皇上下令,即刻將奸宦霍硯壓下詔獄,候審問罪。”

參奏聲朗朗,響徹天聽。

東廠的番役抬著轎子由遠及近,緩緩停在丹墀下。

一身絳紫色襴衫的霍硯,麵無表情的緩步從轎上下來,沒什麽溫度的眼神環視跪地的一排烏紗帽。

方才還義憤填膺,細數他累累罪行的朝臣此時鴉雀無聲,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墨眸中劃過一絲譏諷,霍硯在堂下站定,也不朝薑瓚行禮,淡然反問:“不知皇上臨夜召咱家來,有何要事?”

他殺了人,還是當朝王爺,皇親國戚,他竟一派泰然自若,還能問得出這句話?

薑瓚臉上青白交加,雖說霍硯殺了瑞王暗合了他的心意,但他身為帝王,總要給朝臣一個交代,能趁機從霍硯身上刮一塊肉下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端起威儀,指著堂下的朝臣,冷聲質問道:“有人參你無故殺害當朝王爺,掌印可有話要說?”

霍硯捏著扳指轉,陰冷的視線看向地上的朝臣。

他略一招手,陳福帶著瑞王妃走進來。

薑瓚狐疑的打量著跪在底下的瑞王妃,隻見她臉色慘白,衣衫倒也還算規整,看不出被逼迫的痕跡。

遂又問道:“掌印召瑞王妃來作何?”

霍硯眼睛看著虛空,淡聲道:“瑞王妃大義滅親,暗報東廠,瑞王與逆王生前暗中有書信往來,逆王伏誅後,瑞王與幾次三番接觸判黨,再圖謀逆造反,證據確鑿之下當場誅殺,曝屍城門以儆效尤,皇上可有疑問?”

他話音一落,陳福又捧著大疊書信呈給薑瓚,道:“這便是瑞王與判黨來往的信件密文,請皇上過目。”

薑瓚撿著幾樣翻看,遂皺著眉問:“王妃趙氏,你可有話要說?”

瑞王妃木然的點頭,跟個遊魂似的:“掌印所言句句屬實。”

薑瓚按下心裏的惋惜,本以為這回霍硯不死也要脫層皮,卻沒想到瑞王妃將瑞王賣了個徹底。

他讓童海將信件派給跪地的朝臣傳閱:“諸位愛卿怎麽看?”

為首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劉世忠,捧著信紙的手都在打顫,霍硯在朝中積威甚深,隻是站在那,便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他強撐著反駁道:“死無對證,怎可辨這證據真假?”

他話音一落,便聽霍硯嗤笑著乜他:“咱家得到密報,劉大人寵妾滅妻,嫡庶不分,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楚重嫡庶,寵妾滅妻雖不是死罪,但他這官兒也做到頭了。

劉世忠頓時冷汗直流:“本官愛重妻兒,家中和睦,何來這般謠言。”

“劉大人紅口白牙,怎可辨此話真假?”霍硯毫不客氣的用方才那句話駁斥他。

劉世忠心下亂跳,生怕霍硯拿這事兒做筏子壓他,抹了把汗,毫不猶豫的改口道:“依這來往書信看,瑞王心懷謀逆屬實,掌印大人雷厲風行製服判黨,實在是令下官佩服。”

連劉世忠都改口,剩下由他領頭的朝臣自然不敢再多說。

薑瓚暗恨霍硯滴水不漏,隻寄期望於下次另找他錯漏。

“既然無事,咱家便告退了,”說罷,霍硯也不等薑瓚開口,轉身便往外走。

瑞王妃也搖搖晃晃的起身告辭。

她出來時,霍硯正要上轎。

瑞王妃強自壓下心裏的恐懼,行至轎前,低聲道:“煩掌印向娘娘帶一聲,對不起,妾身,妾身並非有意為之。”

霍硯轉過身,陰著臉覷她:“閉嘴,你也該死。”

那陰鷙的眼神太過嚇人,瑞王妃嚇得麵無血色,直往後幾步踉蹌,最終跌倒在地,大顆大顆的淚滴下來,她疊聲喃喃:“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霍硯卻不再聽,轉身上轎。

*

白菀在椒房殿坐立難安,她知道,霍硯許是生氣了。

不對,應是比生氣還可怕。

他在氣什麽?氣她讓瑞王近身了?

應當是了,她昨夜才領教過他的獨占欲。

“綠漾?”喊了一聲,結果是清桐探頭進來,白菀才恍然想起,那兩丫頭去什麽刑堂領罰去了。

白菀心下越發惴惴,她站起身讓清桐更衣,洗去麵上的脂粉,想了想又摘了耳鐺。

披上裘衣時白菀還在想。

他氣性大,若她不去哄,指不定要氣到何時,回頭又想著法子折騰她。

這是白菀第三次主動來玉堂,卻是第一次被攔在外頭。

“掌印說,今日不想見娘娘,”小太監元祿賠著笑說。

白菀直接氣笑了:“你敢攔本宮嗎?”

元祿老老實實的搖頭:“不敢。”

“綠漾她們呢?”白菀又問。

元祿遲疑著:“做錯了事,得受罰。”

白菀手下攥緊,抿著嘴徑直走進去,元祿果然沒再攔著。

等她進去,有小太監支個頭出來張望,一臉疑惑的問元祿:“掌印不是說不見娘娘嗎?師傅你怎又放娘娘進去了?”

元祿看著白菀推開內殿的門,咧著嘴朝小太監笑笑:“掌印不想見的人,豈會隻讓我攔著?”

那根本沒機會靠近玉堂半步。

*

霍硯回來的時候,一進門便瞧見了白菀。

她斜靠在湘妃榻上,手裏拿著一卷書,一頭青絲鬆散,未戴釵環,著一身燦如煙霞的水紅色襦裙,未著襪履,赤著雙腳淩空垂著輕晃。

見他回來,轉過頭揚唇一笑,笑靨明媚。

霍硯垂下眼,長睫在冷白的麵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單手解著護腕,目不斜視的往裏走。

“玉堂留不下金尊玉貴的皇後娘娘,娘娘請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上了個不算好的榜,再考慮要不要日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