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五十五,劉季梓推門走進辦公室。
她有些錯愕,江燁居然沒睡,而是坐在辦公桌前,全息投影儀正顯示著衛星航拍影像,皚皚雪地裏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像素很模糊,隱約能看到一些房子和基地車。
“劉秘書,交給你個任務。”江燁抬眼看她。
“您吩咐。”劉季梓把叫起床用的突擊步槍放在桌上。
“我暫時批給你查閱衛星圖像的權限,你每天幫我留意標定的聚居區。B區和C區,就在咱們相鄰的大陸上。你看看這兩個聚居區每天的變化,有什麽動向,有可疑之處立刻告訴我。”
“明白!”劉季梓點頭,神色微微有些驚訝。
江燁給自己套上迷彩服,扛起突擊步槍離開。片刻後,樓下一陣突擊步槍的響聲,魔鬼周訓練又開始了!
……
七天後。
會議室,十名軍官僵屍似的坐直。
每個人都還保持著鼻青臉腫的狀態,頭上全是疤,渾身散發出一種酸菜缸似的味道。
角落坐著的劉秘書一直皺著眉頭,味道實在太難聞了。有種和屍體共處一室的感覺。
門忽然打開,江燁走進來。
軍官們集體起立。
“坐。”江燁簡單地說,在會議室盡頭坐下。
軍官們又機器似的落座。
“大家可以放鬆一些,我現在正式宣布,魔鬼周結束了。”江燁露出微笑,這種笑容看上去多少有點像變態。
軍官們還是機器人似的坐著,一動不動,宛如雕塑。他們的腦子幾乎已經宕機了,體力完全掏空,處在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也罷,大家先睡一個小時。一小時後咱們再開會。”江燁無奈地說。
軍官們齊刷刷地把臉砸在桌上,五秒後全都睡著,鼾聲此起彼伏。
劉季梓過來給江燁倒茶,“您在這等著嗎?”
“嗯。”江燁點點頭,向後仰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帶訓練,學員當然累的要死,江燁這個教官也很疲憊。連續一周,每天睡覺隻有五個小時,在寒風裏一直站著,渾身的肉都像被吊起來打過那樣疼。不過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更艱苦的日子當年也不是沒經曆過。第一個冬天時可比現在艱難多了。
一個小時後,江燁輕輕拍桌子。
軍官們一動不動,還趴在桌上,宛如屍體。
“喂喂,都醒了。”江燁開口。
會議室一片死寂。
“集合!”江燁說。
軍官們猛地彈起來,驚恐地站直,一臉懵逼。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劉秘書,給大家倒點熱茶喝。”江燁微笑。
軍官們落座,這回都有表情了,看樣子清醒了不少。
“魔鬼周結束了,大家有何感想?”江燁問,“車振你先說。”
“我的胃好像糟蹋了,半夜疼的難受。”車振歎氣,“回頭我得去醫院看看。”
其他軍官紛紛點頭,看來情況差不多。
“預料之中,當兵的哪有幾個胃好的?不要擔心,現在醫學發達,濱海市就有醫院。你們抽空去體檢治療,肯定能治好,費用找我報銷。”江燁說。
“前兩天跑步的時候,我渾身凍得發麻,試著在腦海裏從1數到100,但是每次數到20就停下來,沒法數下去,腦漿蒸發了一樣。”車振繼續訴苦,“太苦啦長官,這不是人能挺過來的,我們都感覺自己要死了,真的要全軍這麽練嗎?”
“坐。”江燁微笑著點頭。
車振歎著氣坐下來。
“這次開會的事情很多,我慢慢說,大家放輕鬆,喝點熱茶。”江燁微笑著講。
以前江燁微笑,軍官們都心情輕鬆,現在卻完全沒這種感覺。整個魔鬼周期間,江燁一直是這種變態般的微笑,活脫脫一個笑麵虎。
“首先,你們的訓練科目不是我一拍腦袋想出來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古人,來自21世紀。我的親表哥服役於特種部隊,過年時我和他長聊過,你們受訓的這些科目,都是古代特種部隊的基礎體能訓練。”
軍官們都瞪大眼睛,滿臉驚恐。
基礎體能訓練?
神他媽基礎!
這是搞死人體能訓練吧!
“放心,時代不同了,沒必要體格太好,你們的訓練會停留在基礎級別,不會再加難度。”江燁說,收斂了笑容,“但是,各位是軍人,大家要對未來有心理準備。真打起仗來,可能遇到的情況隻會比訓練更殘酷。”
“古代地球的二次世界大戰,在座的各位有了解嗎?”江燁話鋒一轉。
軍官們都搖頭,這種久遠的知識,已經不是課本範疇了。很多人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我生在二戰之後的幾十年,因此還能接觸到大量的戰時資料和老兵。”江燁回憶起來。
“有一支部隊統稱東北抗聯,也是在冰天雪地打仗。條件最艱苦的時候,生肉生魚都沒得吃,得靠扒樹皮和一點點幹糧。一天在雪山上轉戰幾十裏,有人活活跑死。”
“我中學時讀過一本資料,有一名抗聯士兵,叫潘兆會,被敵人機槍彈從左腹打穿到右腹,腸子流出來,用手巾和腰帶紮一紮,繼續戰鬥。過了不到一個月,他又被機槍彈從右腹打穿到左腹。他的戰友都說,這又開了,還能不能好了呢?但他很幸運地痊愈了,還活到了二十一世紀,接受記者采訪,留下照片資料。”
會議室裏寂靜下來,軍官們默默地聽。他們完全沒接觸過這種曆史,時間太久遠,相關資料恐怕早就失傳了。
“當時日本軍隊向南京進攻,背著幾十斤的裝備,有時一天要徒步跋涉四五十公裏。還是在髒水橫流的沼澤地前進,冬季時露天睡覺,醒來時滿地都是刺刀一樣的冰柱,雖然他們沿途肆意掠奪,但缺吃少喝是常態。”
“朝鮮戰場的步兵,氣溫和咱們現在的室外差不多,吃很少的冷炒麵,穿著單衣衝鋒,動不動急行軍,依然能擊潰敵人,不停勝利。”
“這就是古代的士兵,人還是戰爭的決定性因素,為了一個目標豁出命去,受的罪要比大家過去一周經曆的訓練要嚴酷的多。”
“咱們的訓練號稱魔鬼周,但真打起仗來是和死神肩並肩,和閻王爺手拉手。我今天嚴苛訓練你們,不是我心理變態,是希望將來作戰時,你們今天的訓練能救你們一命。我不希望在座任何一個人犧牲,好好活著,打勝仗拿軍功,老了以後抱著孩子吹牛逼,它不香嗎?”
江燁說完,軍官們嘩啦啦鼓起掌來。
總兵大人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他們都感受到了江燁的坦誠。
分明受了一周的虐待,現在居然還有種感謝的感覺。
軍官們覺得自己腦子都不正常了,被虐還感謝,難道我是受虐狂?
“對你們來說,好消息是,這次魔鬼周結束了。壞消息是,今後還會不定時出現魔鬼周。下一次魔鬼周,應該會在夏天到來時開班,我依然是你們親愛的教官,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江燁保持微笑,“訓練科目會更豐富,讓大家更快樂。”
會議室裏響起一片哀嚎聲,很多軍官想撞牆了,準確說想拉開窗戶跳下去。
“接下來你們要帶小隊長訓練,我要叮囑你們,小隊長的訓練量要減半,休息時間要加倍,吃的東西得是熟的,而且要管飽。”江燁說。
軍官們表情複雜。
一方麵,他們知道這種訓練模式絕不能大規模普及,否則肯定要死人。不是每個人的身體素質都夠好。
另一方麵,他們心裏很不平衡,憑什麽他們那麽舒服!
“等小隊長的魔鬼周完畢,訓練新兵時,這個訓練量還要減半,吃的東西要豐盛有營養,每晚還要留出娛樂時間,學員有一天的請假權。”江燁補充。
“總之,級別越高,訓練越要艱苦,級別越低,訓練越輕鬆,而且所有訓練要公開進行,讓其他人看到,懂不懂為什麽這樣?我不解釋,大家自己想。”
軍官們沉默了,若有所思。
軍銜越高,訓練越苦,才能保證在部隊裏的威信。
這種威信是真正的威信,不是單純靠級別高產生的。
越想升職,越得經過殘酷的篩選,才能保證三六九等的正當性,才能服眾。
這麽一想,軍官們感覺過去一周要死要活的訓練也不算啥了,畢竟自己是級別最高的軍官啊!
忽然,車振把目光投向江燁。
其他軍官也都想到了什麽,紛紛把目光轉向江燁。
“你們不用看我,我級別高的原因是我有錢有權有信息渠道,不是因為我肌肉多。”江燁聳聳肩,“今後部隊規模再擴大,你們想升職,也不會靠體能毅力往上升了,要考核別的。”
軍官們都表情複雜,麵麵相覷,總兵大人好像說的有道理……
“好了,現在進行會議第二項。”江燁敲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