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鍾,江燁起床。

先接了一杯溫水,帶著藥盒,推開黎楠楠的臥室門。

出乎意料,她已經醒了。

眼睛睜得很大,望著天花板發呆。

那副神情,就像中槍而死的屍體,死不瞑目。

江燁身上的汗毛又此起彼伏地顫動起來,和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共處一室,絕不是好的體驗。

“坐起來吧,吃藥。”江燁說。

黎楠楠歪頭看他,表情迷茫,似乎在疑惑為什麽會有一個男人進屋。

江燁正想再說什麽,她臉上恍然大悟。

“好。”她緩緩地坐起來。

江燁把水杯遞給她,然後一粒粒地把藥遞給她。

黎楠楠不停地把膠囊往嘴裏塞。

都吃完,她突然張大嘴。

江燁人傻了,她嘴裏花花綠綠,所有膠囊都沒咽,全含著。

哇嗚一聲,黎楠楠把濕漉漉的膠囊都吐在被子上,乖巧地看著江燁,“吃過了,你幫我收起來吧,中午再吃。”

“不是……”江燁腦子都快短路了,“吃藥,是你得把這些膠囊咽下去,不是在嘴裏含一下就行了。”

黎楠楠表情憤怒,“你不早說!”

江燁想撞牆。

黎楠楠抓起那些膠囊,大口大口喝水咽。

吃完以後,她忽然頭一勾,倒在**,閉上眼睛。瞬間昏厥了。

手裏的杯子掉在**,沒喝完的水潑了一被子。

江燁手足無措,伸手掐她的人中,同時驚慌地摸出手機,給伊莎貝爾打電話。

電話接通,江燁直接喊,“黎楠楠暈了!吃完藥突然暈了!”

“別緊張,不用管她,把她放平躺好。”伊莎貝爾的語氣很淡定,“這是藥物副作用。”

江燁不再掐她的人中,一副我了個大草的表情。

什麽鬼藥,副作用這麽猛?

吃完了當場昏倒,蒙汗藥也沒這麽好使啊!

施耐庵要是見了,肯定大呼內行!

“這些藥要麽是修補身體的,要麽是促進腦部重建的,生效很快,她的腦子會一點點恢複以前的狀態,甚至還能更加聰明。”伊莎貝爾在手機裏解釋,“服藥完成後大概半個小時,她會非常清醒,你稍等一下她就醒過來了。”

“好,是藥物副作用就行,我就是怕她死了。”江燁鬆了一口氣。

“死不了。”黎楠楠睜開眼。

江燁一怔,掛了電話,看著她。

黎楠楠的表情忽然像正常人了,她很憂傷地歎了口氣,“餓了,幫我弄點飯行嗎?麻煩你。”

“哎呦,你可算正常了。”江燁起身,“想吃什麽?”

“流食。”黎楠楠說,“小米粥吧,加點紅糖。”

江燁去廚房,弄了一大碗小米粥,灑紅糖到整碗粥變成暗紅色。

端著粥出來,黎楠楠已經裹著毛毯,在餐桌邊坐好了。

江燁把碗和勺子遞給她,她低頭一勺勺地喝了起來。

江燁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邊,注視她吃東西。

“我大概在你這兒住到春天,化雪的時候我就走。”黎楠楠一邊喝一邊說,“這段時間我的身體會漸漸好起來,很快生活就會自理,不會給你添很多麻煩。”

江燁確認她精神狀態正常了,又變回以前熟悉的黎楠楠,果斷拍馬屁。

“哪能呢,首長您光臨寒舍,寒舍是蓬蓽生輝,我也是三生有幸,別說住到春天,就是住到明年開春也……”

黎楠楠打斷他,“得了吧,別拍馬屁了,久病床前都無孝子,何況我還不是你媽。”

江燁被噎住,滿頭黑線。

“吃完藥,我大概有半個小時會比較清醒,半小時後我會很困,倒下睡覺,睡醒之後又會精神不正常。”黎楠楠放下碗,小米粥已經喝完了,“所以你有什麽想問的,趁現在問。過了這個時間,我就不是我了。”

“您身體情況究竟怎麽回事?”江燁指了指她的手臂,上麵許多紅色樹皮般的硬肉,仿佛人皮扒開後愈合形成的。

“這些不是傷口,是在排毒。”黎楠楠摸了摸胳膊上的紅樹皮,“我吃的藥就有排毒的,通過這種方式把體內毒素都排出來。最後這些紅色的肉會脫落。”

“毒素?”江燁困惑。

“米爾人拿我做了人體實驗,注射了很多毒劑。”黎楠楠的聲音低沉下去。

“米爾人該死!”江燁呆住,隨後狠狠地說。

“拿紙筆來,我要寫任務報告。”黎楠楠說,“把這次作戰任務的全過程記下來。”

江燁火速去拿了本子和鋼筆,黎楠楠趴在餐桌上,沉思片刻就開始寫。

見她暫時精神狀態好,江燁趕緊出門。

上車,車座子上趴著支離破碎的掃地機器人。

“主人。”掃地機器人有氣無力地說。

“我找地方幫你修修。”江燁點擊屏幕,設置目的地,白蟻地產大樓。

速度拉到最大,風馳電掣到了濱海市,汽車停在白蟻地產的大樓底下。

江燁抱著掃地機器人,直奔樓頂,推開老板辦公室厚重的大門。

胥燕一身黑西裝坐在辦公桌後,戴著金框眼鏡,正低頭看桌上一堆紙質文件。

“呦?”胥燕推推眼鏡,微笑,“送財童子來了?”

“不是送財的,讓你幫個小忙。”江燁把掃地機器人放在桌上,“這玩意兒外殼摔壞了,修一下。我也不知道去哪修,但是這機器人是交房時就有的,我尋思你應該能找人修好。”

“沒問題,小活兒。”胥燕點點頭,“我這兒還有同型號的現貨,要不你直接換個新的回去?這東西也不值錢,壞了直接報廢掉就行,修也挺麻煩的。”

“殺人了!”掃地機器人驚恐大叫,“救命!”

“別,就這個,外殼修好了再給我。”江燁微笑,“我這個人比較念舊。”

“好吧,既然你主人喜歡你,就留你一條狗命。”胥燕微笑,用指甲戳戳掃地機器人。

離開白蟻地產的大樓,江燁接著開車回家。

到家時,黎楠楠已經在臥室睡著了。

她短暫的清醒期已經過去,一覺醒來又會精神不正常。仿佛有兩個靈魂住在她的軀殼裏,藥物壓製外來的瘋癲靈魂,原本的正常靈魂才能表現出來。但藥效很短暫。

餐桌上擺著她的任務報告,已經寫了好幾頁。

江燁拿起來看。

讀著讀著,手就哆嗦起來。

紙上寫的內容令人難以置信,汗毛倒豎。

他難以想象,黎楠楠在前線居然經曆了那麽恐怖的事情,足以留下一輩子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