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經濟大廈頂層。
瓢潑大雨打在落地窗上,水跡扭曲了下方濱海市的萬家燈火。一些浮空車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車尾燈微亮,像是夜幕下的螢火蟲。棉絮似的濃雲堆積在大海上,雲層碰撞的地方閃爍電弧,雷聲隱隱傳來,像某種巨型引擎的低吼聲。
白瓷的長桌,桌上擺著茶水。江燁沒有碰茶杯,隻是望著外麵的景象發呆。
“胥燕快到了,在找停車位。”馮之雙走過來,坐在江燁旁邊,她穿的很居家,毛茸茸的長睡袍,露出兩條瘦骨嶙峋的腿,“這麽喜歡看這兒的風景,不如把這地方讓給你辦公好了。”
“嗨,我辦公隨時隨地,用不著占這麽大一個地方。”江燁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我喜歡看積雨雲,尤其是那種像平原一樣遼闊的黑雲,讓我覺得很像見證緩緩降臨的、沉默而巨大的宿命。”
馮之雙睜大眼睛,“嗬,幾日不見,裝逼的水平更進一步?”
“真情實感啊!”江燁抬手,指著大海上空的黑雲,“你看,那種綿延幾十公裏的雲,蓋住哪裏,哪裏就大暴雨。人在這麽大的雲底下,就是一堆螞蟻,根本無能為力。頂多打傘穿雨衣什麽的遮蓋自己,望著滿城大雨,祈禱雲快點走。”
“其實可以殲星炮來一發,別說這點雨雲了,整個行星都碎掉。”胥燕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江燁和馮之雙都回頭看,胥燕頭發濕漉漉地進來,皮膚被水泡過以後像魚肚子一樣白。她穿著灰色的西裝和套裙,小腿上沾著水珠,明顯淋得不輕。
“我去找身幹衣服給你換!”馮之雙跳起來就跑,“先坐先坐,喝點熱茶!”
胥燕搖搖頭發上的水,像被雨淋的白鹿晃頭。接著脫掉西服上衣,坐到江燁旁邊。她裏麵的白襯衫也濕透了,緊貼著皮膚,黑色的內衣一清二楚。
“哎呦,怎麽沒個傘呢?打電話給我,我下去給你送傘也行啊?”江燁皺眉。
“不能打。”胥燕說,“頁岩礦上有台機器出問題了,工人們在冒雨搶修,我剛從現場回來,得讓他們看到我也在雨裏淋,而不是我在溫暖幹燥的車裏冷眼旁觀。”
馮之雙帶著毛巾和幹睡袍過來了,還扔給江燁一個吹風機。吹風機居然是無線的,沒有風扇,外形看上去就是個空心的錘子。
馮之雙幫著胥燕擦身上的水,江燁試著打開吹風機,果然有熱風噴出來,舉起來幫胥燕吹頭發。
折騰了五六分鍾,胥燕終於幹燥下來了,三個人坐下來正式談公務。
“我先分分工。”馮之雙說,“接下來我講關於媒體的事項,胥燕負責報價,江燁你拿主意。”
“好。”胥燕和江燁異口同聲。
“首先。”馮之雙望著江燁,“我想知道你對媒體的限度有多少?”
“什麽叫……限度有多少?”
“就是你允許這顆星球的媒體有多大尺度,換句話說,言論自由到何種程度。”馮之雙道,“比如說,電視台能不能播放黃色節目?新聞媒體能不能罵軍警,能不能罵你本人?網絡上能發布何種信息?允不允許大家在網上說很難聽的髒話?廣告商能在什麽地方安插廣告?民間組織能不能宣傳自己?宗教可不可以通過各種媒體傳教?這些都得你劃紅線。”
江燁很發愁地撓撓頭,“茲事體大,我得慎重考慮一下。”
“那咱們先談媒體設施建設。”馮之雙說,“電視台和廣播站得有吧?”
胥燕立刻報價,“電視台一個億,廣播站一千萬。包含建築大樓和設備。”
江燁困惑,“這年頭還有電視和廣播?誰還聽廣播啊?”
“當然聽!車載廣播就很重要,電梯裏還可以加廣播,一些看不清電視的老年人需要聽廣播,總之廣播站的受眾依然很大。”馮之雙道,“你可以安排廣播和電視的節目,如果廣播站或電視台做新節目,你也可以要求他們提前申請,進行審查。”
“好。”江燁點頭,“我要求的節目不多,新聞節目和天氣預報,其他的節目讓他們自己做,但是都要經過我來審查。”
“電視台和廣播站的人選呢?”胥燕問,“麵向各大城市招聘?還是你抽調一些親信?”
“招聘吧,部隊人手不夠,暫時沒法抽調。”江燁道,“我不能把權力都給一撥人,得分開。電視台和廣播站的人選你們就不用管了,我親自招聘。”
“好,那電視台和廣播站就定下來了。”馮之雙點點頭,“接下來就是網絡,還需要120億買兩顆衛星,就能引進更多的網絡企業。一些本土的網站和APP都可以開發,也能引進其他星球的網站。”
“沒問題,我等下把款一起給你們。”江燁點頭,“網絡信息我想設置年齡分級,不同年齡段能看到的信息範圍不同,這種能實現嗎?”
“太能了,大部分星球都這樣。”馮之雙點頭,“得建一個網絡審查局,也不用單獨造建築了,放在宏觀經濟大廈就可以,還空閑了好多樓層。這個審查局直接由你掌控,你可以通過他們隨時改變網絡審查的鬆嚴。大廈裏的兩套超級計算機就是為了這個機構準備的。”
“好。”江燁點頭,“這部分人也由我親自招募。”
“最後是報紙和圖書出版。”馮之雙道,“雖然報紙和圖書的市場一直半死不活,但也是不可缺少的部分。尤其是一些大學生、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更傾向於報紙和書籍。我建議,得有個你直接管轄的報社和出版社,相當於你的喉舌,需要討論什麽或宣布什麽,都通過這些報社和出版社發聲,直接向知識階層輻射。”
“以我的工作經驗來看,這部分其實很重要。”胥燕道,“大部分星球的做法是,報紙限量發行,隻給有社會地位的人訂閱,圖書的價格維持在五千元水平,通過價格避免知識流入下層,同時給上流權貴一種知識壟斷的安全感,建立起你們之間的信任。”
“五千元水平?”江燁震驚,“一本書五千塊錢的意思嗎?”
“對,圖書市場大部分的書籍定價到五千。其實印刷成本隻有不到一百,主要是出版商利潤、作者稿費、星際版權和稅。”胥燕道,“哈爾星的宗教書籍,是櫃子門那麽大的厚皮本,每本價格在10萬以上,通常每個家庭備一兩本用來舉行儀式。以南行星的教科書普遍定價六千,文學著作、傳記、金融、技能類書籍均價四千左右。結點星的知識類書籍和文學小說,價格比較便宜,大概一千塊錢左右,個別精裝本賣五千元。”
“也有平價書,每個書店有那麽幾櫃子,價格壓到五百以下,原因多種多樣,比如免稅書,滯銷書,盜版書等等。這種平價書都得回家偷著看,在公共場合看會被人笑話。”馮之雙微笑補充。
江燁震驚了,岑夜夢的那家書店原來這麽值錢?怪不得她說書賣不出去呢,這麽死貴有幾個人買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