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攻什麽時候開始?結束以後他多久能回來?”江燁也有點心疼兒子了。
“不知道,這得等指揮官下命令。”黎楠楠說,“越是最後關頭越得沉住氣,千萬不能反工。這兩天還在增兵,已經增到一千萬人了,各種武器裝備也源源不斷地往這開,多的嚇人。我們師的每個兵都分到了4500顆光流彈,一人一座武器庫。感覺就好像這是全宇宙最後一仗,打完全體兵工廠就都要關張似的。”
……
兩天後。
女兒星軌道。
飛船正在緩緩減速,江燁和岑夜夢並肩站在走廊上,透過窗戶往外看。
目前能看到的正好是女兒星的夜半球。
燈火璀璨,黑暗的陸地輪廓被橘黃色的燈光帶勾勒出來,整顆星球的夜半球仿佛在燃燒。就連海上也有許多亮點,那些亮點除了島嶼城市就是淺水城市。還有一些螢火蟲一樣飛來飛去的,是衛星集群,數量多的數不清,讓人想起夏夜裏水邊的蚊子。
江燁來之前查過資料,女兒星整顆星球平均每小時用電量是82億千瓦時,天文數字,如果用傳統的燒煤發電,需要270萬噸標準煤。每小時都是一座煤山的能量燒沒了。
但女兒星的發電並不靠燒煤,主要是地心發電廠和化學電站。
兩萬四千個化學電站,三千個大型地心發電廠,產生的電能隻有十分之一供給本星球,十分之九都用於出口銷售。
出口銷售的模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製集裝箱式電池,另一種是星站充能。
集裝箱式電池,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和集裝箱差不多大的巨型電池。這種電池一般用於躍遷飛船的備用電源,也有一些貧困星球的村鎮會購買這種電池,一塊電池能為幾萬家庭提供半個月的電力,半個月停電更換一次,還是很方便的。
至於星站充能,更簡單。女兒星有12個星雲級星站維修點,南來北往的飛船都可以臨時停靠,修補零件和充電。
此刻江燁透過窗戶,就能看到遠處大量的飛船亮光落下去,像一片發光的塵埃。這一帶有好幾條星際商路,運貨飛船的數量十分駭人。
按照前年的數據,女兒星每個星雲級星站維修點,相關產業工人有12萬,各類機器人28萬,日平均利潤120億,堪稱聚寶盆。
江燁羨慕,但很清楚短時間內江燁星做不來。沒錢,沒技術工人,附近也沒有很繁忙的商路。
飛船警示燈亮了,開始加速降落。
安全考慮,岑夜夢拽著江燁回房間,坐在柔軟的大**等待。
“有點緊張。”她說。
“我應該比你更緊張。”江燁深呼吸。
降落過程持續了一個小時,出乎意料的平穩,沒有任何顛簸。
江燁和岑夜夢離開房間,來到出口處等待,代表團們按照事先定的順序排隊。每個人的表情都透著緊張,但所有人都努力擠出更自然的微笑。
衛兵越過江燁,打開飛船門,放下扶梯。
冷颼颼的夜風吹進來,空氣中有種花香味。
江燁當時以為是女兒星特地在空中噴的香水,但其實香味來自於星站地麵上殘留的機油,這種昂貴的特質機油是女兒星星站的特色,加入了一些芳香烴和酮類醚類,掩蓋了刺鼻味。
交響樂的聲音立刻響起,悠揚恢弘的歡迎歌。
江燁挽著岑夜夢的手臂走到扶梯上,衝下方微笑揮手。
這是雙方商定好的細節,岑夜夢走在前麵,江燁挽著她的手臂跟在後麵,整個歡迎儀式以岑夜夢為主,符合本地習俗。
偌大的星站已經清空,隻有儀仗隊、五丈寬的紅毯和軍樂團。
儀仗隊的陣仗著實讓江燁震驚,至少來了五千人,浩浩****站了一大片。
清一色的女兵,按照漸變的膚色站成長排,扛著上刺刀的儀仗步槍,刺刀的反光極其整齊,絕對是拉線苦訓過。
轟隆的響聲,遠處的禮炮把禮花彈打上天空,絢麗的煙花鋪滿夜空,嘩啦作響。
江燁挽著岑夜夢下扶梯。
扶梯盡頭,站著球長富秋煙。
她穿著墨綠色的正裝,燙了卷的頭發也染成綠色,個子很高,至少一米八三,臉很普通,但皮膚十分水嫩。
江燁事後回憶,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笑容,乍一看很純淨愉快,但仔細看卻覺得有種老謀深算的威嚴,但這種感覺總是一閃而逝,因為她在不斷調整表情。
“歡迎你們,這麽遠過來辛苦了。”富秋煙先和岑夜夢握手。
“來您這裏赴宴,再遠也值得。”岑夜夢禮儀性地微笑,她知道自己隻是個過場。
果然,富秋煙很快鬆開岑夜夢的手,重重地和江燁握手,兩個人寒暄了足足三分鍾,才繼續往前走。
岑夜夢檢閱儀仗隊,江燁在後麵跟著。
儀仗隊的女兵精氣神相當足,眉宇間有肅殺氣,幾乎像戰場退下來的老兵。
“你的兵比我的有精神。”江燁小聲對富秋煙說。
“都是戰場上犧牲烈士後代,從小在部隊培養起來,精氣神當然足。”富秋煙解釋。
江燁微皺眉頭,有些問題瞬間在腦子裏浮現,但禮花彈的爆炸聲和軍樂團的鼓聲太響,暫時不方便問。
歡迎儀式陣仗雖大,但隻進行了十分鍾。
江燁和岑夜夢坐上富秋煙的飛船,離開星站,向夜空飛去。
富秋煙的飛船內部並不豪華,甚至有點簡陋,隻有桌椅餐台,像改裝過的公交車。
“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江燁終於能問了,“您剛剛說,儀仗隊那些兵,都是烈士後代?”
富秋煙微笑著倒了三杯果汁,不緊不慢地說,“我猜你是想問兩個問題,第一個,女兒星和平繁榮,為什麽會有戰場犧牲的烈士。第二個,這顆星球隻有女人,為什麽會有後代。”
江燁笑了,這位富秋煙果然聰明的很。
“女兒星的烈士不但有,數量還很多。三十年前,我們剛結束一場內戰,戰爭中死了七十萬人。這些年銀河帝國擴張,地球族軍隊急需用兵,我們星球也派了很多軍官支援前線,多的時候一年就陣亡五萬人。”富秋煙的語氣依舊慢條斯理,卻有嚴肅感。
“累累功勳,肅然起敬。”江燁立刻說。
“女兒星雖然隻有女人,但也可以產生後代。主要通過人工胚胎和人工嬰兒培育。全星球有十萬座醫院可以做這個。”富秋煙繼續解釋,“胚胎的基因,一半由母親提供,一半由母親選擇,所有的基因組都可以改,甚至可以盡可能改的完美無缺。比如有些易得病的基因敲掉,某些給人帶來特長的基因加上。這樣產生的孩子,既是媽媽的骨血,又不是媽媽的克隆,就像其他星球的孩子一樣,但比其他星球的孩子更優秀。”
“原來如此。”江燁恍然大悟。
“不會趨同嗎?”岑夜夢卻問。
“趨同?”富秋煙微怔。
“都選擇好基因,就會有很多孩子很相似。”岑夜夢解釋,“這會不會引起某種混亂?比如一個班裏的學生有三分之一都長得差不多?”
“實話實話,你這個問題我們也在頭疼。”富秋煙笑了,“但百年內,效果還不明顯,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
江燁有些不能接受,他畢竟是古代來的,對宇宙人的技術和現狀諸多不適應。
但這畢竟是人家的星球,他也不好說什麽。
按照軍方的統計數據,女兒星的人均壽命是128歲,人均年收入是46萬,總人口39億人,擁有附近幾個星係最大的金融中心、最大的機器人生產基地、最大的電力係統和最大規模的生命科學實驗室群,還維持了高達四百萬人的龐大軍隊。
這顆星球的軟硬實力方方麵麵都能吊打江燁星,所以江燁這趟來不準備提任何建議,隻揣著學生拜師和尚取經的心情,能學的就學,不能學的再說。
“我聽說江燁星的智菌搞得風生水起。”富秋煙忽然說。
“小打小鬧而已。”江燁說,“不瞞您說,出了不少事故,現在是刀尖上行走,說不定哪天就關停了。”
“您不必謙虛,前一陣子附近幾顆行星開峰會,球長們都在討論江燁星的智菌產業。”富秋煙的語氣毫不掩飾羨慕,“比起費力不討好的各種傳統產業,智菌的投入產出比幾乎是神話。”
“大概是江燁星其他產業都太垃圾,大家窮的穿開襠褲,軍方抱著扶貧的心態,讓我們試著用用智菌。”江燁拉軍方出來當擋箭牌,順便提前拒絕,“現在還是很不穩定的實驗品,很快正規的智菌型號出來了,估計各星球就都能用上了。”
“我這張臉看起來年輕,但我的身體已經八十歲。”富秋煙說,“這些年我體會到一件事,人生理上的疲憊會導致心理上的疲憊,有時候身體累,很多事情就不願意多想。”
“我也有這種感覺。”江燁點頭,“還好我年輕的時候挖礦幹苦力,肌肉練出來了,體力不錯。”
“所以我也沒有力氣和您彎彎繞了,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富秋煙話鋒一轉,“我想引進一個智菌實驗室,建在女兒星,您的預期價位是多少?”
江燁剛要張口拒絕,立刻被打斷。
“價位這東西,未必是錢,也可以是別的。”富秋煙道,“隻要我這顆星球上有,能給,您就可以開條件。”
江燁剛張嘴,還沒來得及說第一個字,又被打斷。
“智菌眼下雖然掙錢,但如您所說,將來遲早智菌會普及到各個星球,利潤會扁平化,這棵搖錢樹隻能搖一個秋天,到了冬天葉子就掉光了。”富秋煙說,“與其到最後看著智菌城衰落,不如提早換出一部分,拿到其他更長青的產業,這有利於兩顆星球的共同繁榮,這是雙贏。”
江燁這次隻是微笑,不開口了。
富秋煙也很有耐心,給每個杯子續茶。
江燁心裏暗暗震動,這女的真厲害,上來劈頭就攻,攻勢如此凶猛。大概女兒星財大氣粗,她有底氣。
沒估計錯的話,她應該還有一些詞。
果然,續完茶,富秋煙又開口了。
“女兒星比江燁星至少先進三百年,但這隻是以正常和傳統的眼光看待。如果有到位的技術交流,差距可能會飛速縮短,像那句古話所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宇宙是黑的,黑到什麽程度,恒星再亮不過是一個小點,這種黑暗的地方,有時候慢就意味著沒有活路。能在進化中活下來的動物,不是最強的,不是最大的,是變化速度最快的,變化慢的都淘汰掉了。”
“江燁星和女兒星不在一個經濟區域,相隔遙遠,不存在競爭和威脅。遠交近攻,我們星球不介意幫您的星球快速增長實力。我們就像遠房親戚,親戚有錢是可以跟著沾光的。”
“米爾人的戰事即將結束,戰後的幾十年往往是經濟發展最快的時候。這段時間抓住一年,相當於抓住十年。江燁星隻需在一定範圍內攀爬到頂,就可以對其他星球產生猛烈的虹吸,大樹底下不長草,您肯定知道馬太效應,江燁星是願意做大樹還是做小草?”
富秋煙終於說完了。
江燁點頭,“您說的非常有道理,但這件事情太大,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
“江先生說笑了,我看過江燁星的數據,你是真正的帝王。”富秋煙微笑,“王命不可違,隻要您打定主意,這件事易如反掌。”
“我就算是帝王,也是傀儡皇帝。”江燁搖頭,“沒有銀河帝國軍方的支持,我什麽也不是。智菌是軍方提供給我的,首先我要征得軍方同意,這是事實。”
“我可以作證。”岑夜夢忽然開口,“當時智菌原液到江燁星的時候,還附帶了幾大箱的合同和保密協議,好幾個高級軍官看著他簽字,簽了一整天,筆芯廢了兩支,我給他揉了一晚上手腕子和肩膀。”
“看似是軍方給我的大禮,但也給我綁了一身的繩子。”江燁笑眯眯,“繩子可不是掙斷就行,連著炸彈呢。”
“他更像諸侯,在自己分封的地盤上有點小權力,大事還得聽天子的。”岑夜夢端起杯子喝果汁。
富秋煙微皺眉頭,有些無奈地苦笑,“原來這樣。”
江燁和岑夜夢都在心裏給對方喝彩,兩口子都是撒謊精,唱戲都不用事先排練的,這麽多謊話像流水一樣就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