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路旁是青翠的竹林,竹林的盡頭是遼闊的青草地,青草地中央是假山和小湖,湖水裏斑斕的觀賞魚遊動,都是幾萬一條的稀有貨。
居藍藍穿著《簪花仕女圖》同款的唐代長裙,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旁邊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排成隊,低著頭,像信徒覲見教皇般虔誠地等待。居藍藍一邊往湖水中撒魚食,一邊和排隊等候的人說話,往往隻說幾句,便有一個人千恩萬謝連連鞠躬而去。
一隊衛兵忽然過來,驅散了等待的隊伍。
等院子裏沒有閑雜人等了,江燁終於背著手慢慢進來。
居藍藍神情複雜地盯著他,手維持著撒魚食的動作,但手心已經空了。
江燁走到湖邊,往水裏看了看那些魚。
有衛兵抬過來一把椅子,江燁點頭坐下。
“好久沒來看看你了。”江燁扭頭看著她,“沒想到你過的這麽滋潤。”
“滋潤倒談不上。”居藍藍說話很平靜,“近來可好?”
“還好。”江燁望望周圍,“這麽大一家醫院,偷偷把後院改成你的私家花園,你的能量不小啊。”
“不是我要求的。”居藍藍微笑,“院長主動給我改的,原先這裏有很多健身器材,是醫院病人的活動區,我從窗戶看見這裏施工,扒掉所有器材和路,種花花草草,還不知道是為我改的。等他們來通知,已經改成這樣了,我也不好說什麽,每天過來喂魚。”
江燁回頭,遠處的蘇月明立刻小跑過來,彎下腰聽。
“這個醫院的院長,還有簽字同意改這個院子的負責人,這兩天都撤咯,降為普通職工。”江燁說。
蘇月明點點頭,跑到遠處去打電話。
“這些魚都是好魚。”江燁又看看水裏。
“魚不是醫院買的,是各大企業來送的,有的一家送一條來,有的送好幾條。”居藍藍平靜地說,“它們亂買,也不管湖裏有什麽品種,直接扔進去。我在這經常看到這些魚互相吞吃,很血腥。”
“剛剛來找你那些人,都是各企業的?”
“對,大小規模都有,一腔熱血想創業的年輕人,精疲力盡想退場的中年人,他們來找我要一些建議。畢竟我有一些商業的經驗,他們覺得我的建議會管用。”居藍藍點頭。
江燁上下打量居藍藍,像是第一天認識她。
“我真沒有想到,你成了這顆星球的商業教父。”江燁說。
“教父不敢當,大概算是江湖騙子吧。”居藍藍笑了,“我不收他們錢,我的賬戶被凍結了,他們也沒法轉賬。我給的建議起了作用,讓他們的公司起死回生,他們覺得過意不去,就給我買魚,畢竟我天天坐在這個小湖邊。”
“你都給他們提供什麽方麵的建議?用人?法務?”
“那都是術,我提供道,也可以說商業思維。”居藍藍說,“有的時候,死對頭的兩家公司會先後來找我,或者一起來找我。我不偏袒一方,我會勸他們開辟沒人的新賽道,而不是全身心和競爭對手打死仗,打到最後公司元氣沒了,便宜的是外星企業。我盡可能讓他們避免惡性競爭,促進他們合作。就像這湖裏的魚一樣,沒必要互相咬死那麽多。”
“這麽說來,你還為江燁星的商業氛圍做了貢獻,我得感謝你。”江燁說。
“沒什麽好感謝的,我在這兒也沒什麽事情幹。”居藍藍說,“江燁星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是水大魚大,我隻不過是角落裏一個海螺殼,能發出潮汐的聲音,有那麽一小撮魚會來好奇地聽一聽。”
兩個人忽然不說話了,都看著水裏的魚。
“恨我嗎。”江燁忽然問。
居藍藍扭頭看著他。
“我其實早有預感。”居藍藍仰起下巴,長歎一口氣,“我不恨你,我犯下的是死罪,你沒有殺我,已經是恩情。”
“真這麽想?”
“真的。”
“下半輩子打算怎麽過?”
“如果你不拆這個園子的話,喂喂魚也不錯。”居藍藍說,“以前日子過的太富了,現在從醫院裏粗茶淡飯,適應了居然感覺也不錯。夜裏不會失眠了,手機也不會響,不用去揣測各種人的心思,沒有壓力感覺還挺好的。”
“揣測揣測我吧。”江燁說,“你猜我這次來找你幹什麽?”
居藍藍搖頭,“懶得猜,我腦筋不轉了。”
“必須猜一個。”江燁翹起二郎腿。
“你好霸道誒。”居藍藍笑了,“我猜和江森林有關。原先你們夫妻倆出遠門,森林放在老伊那裏。現在老伊不來江燁星了,小田又在外星參加企業家會議,想把孩子放我這兒幾天。”
“猜的真離譜。”江燁說,“我這次來,問問你願不願意重新出山做事。”
居藍藍皺眉頭,表情明顯懷疑自己聽錯了。
“有一些繁重緊急的工作,需要背責任,現金流巨大。馮之雙推薦了你。”江燁說,“如果你願意,我就啟用你,如果你不願意,我再找別人。”
“願意!”居藍藍斬釘截鐵。
“但是……”她看向江燁,“為什麽又願意用我了?我知道我造下的孽,即使不吃槍子,恐怕也得在一個小地方關一輩子。所以這次啟用,是讓我戴著鐐銬坐在辦公桌前嗎?”
“不,你恢複自由。”江燁說。
“我真的覺得不可思議。”居藍藍說,“我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這你得感謝夢夢,她說服了我。她說你手上沾了血,但我手上也沾了血,那麽不如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做一些事情,將功抵過,做善事贖惡業。”江燁道。
“你老婆人真好。”居藍藍點頭,“我最開始見她,還覺得她純粹長得漂亮,花瓶一個,根本配不上你。現在看來她各方麵都很好。”
“除了夢夢的建議,還有我的想法。”江燁說,“經過這段時間的喂魚,我猜你的心態已經積澱下來了,不會再去做荒唐的事情。這些日子你不是在倒退,反而是在進步。我很期待你重新出山後的成就。”
居藍藍笑著點點頭,眼裏落下淚來,“你越是這樣寬容,我越是為以前做過的事情後悔。”
“悔恨是要背負一生的。”江燁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