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新把全息投影攝像機捆在頭頂,調試信號,離開頭車前往各個車廂。能明顯感覺到列車在震動,上下起伏,如同行駛在水上。震動中速度在不斷下降,幾分鍾後將徹底停下,但裴永新的步伐一如往常。

武器都關了,士兵們麵色緊張地坐在窗邊,注視窗外的景象。他們的表情像是被下了槍的戰俘,等著敵人決定他們的命運。

“救援隊已經在路上了,都給我整理好儀容儀表,有汗的去洗把臉,我現在檢查各個車廂,誰在那邋裏邋遢的回去做俯臥撐。”裴永新拿著廣播器,朝全車喊話。

士兵們都忙活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忙著洗臉。

很多人臉上的緊張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戰俘被押去工地幹苦力,至少苦力結束之前是不會被槍決的。

裴永新慢慢往前走,對列車外的景象感到心驚肉跳。

所有窗戶都被藍色糊滿了,藍色是無數的蛤蟆,緊緊貼在玻璃上,一丁點縫隙都沒有,整個車如同沉入傍晚的海底。從外麵看,整個列車應該已經變為藍蛤蟆的山丘,幾十上百噸的蛤蟆高聳巍峨地趴在車上,不斷有兩側的蛤蟆跳上來,也不斷有蛤蟆抓不穩掉下去。外麵全是轟隆轟隆的聲音,數不清的蛤蟆正在蠕動。

時不時會有一隻蛤蟆爆掉,噴出一窗戶的血,都是被其他同夥壓爆的。裴永新在一扇窗戶前停留了幾分鍾,眼睜睜看著一些蛤蟆的頭部鼓起來,眼球鼓起來,並且慢慢充血,從黃色眼睛迅速變為血紅色的眼鏡,然後像踩碎的聖女果一樣噗一聲炸開,變成瞎眼蛤蟆。

“長官!”一個女兵表情畏懼,“如果蛤蟆越來越多,車玻璃會不會……”

她沒敢往下說,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緊張的要命,誰敢說不吉利的話?

一旦窗玻璃破掉,數不清的蛤蟆會湧進來,像**一樣灌滿整輛車,淹死擠死所有人。能擠碎窗玻璃,當然也能擠碎人的全身骨頭,最後所有的屍體都會像是被壓路機碾過去一樣。

“心放肚子裏,這窗玻璃迫擊炮也炸不開。”裴永新淡淡地說,“你想弄隻蛤蟆進來,先朝窗戶開槍半小時。”

列車一陣震動之後,終於停下來,整輛車已經被蛤蟆埋住,外麵的情況完全無從知曉。

裴永新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時間感消失了。

車裏其他士兵的表情也變得很奇妙,似乎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麽。

裴永新回到頭車看控製台。

屏幕上的情況沒什麽變化。

他點擊屏幕,想看每個車廂的壓力數據。

點擊,屏幕沒反應。

裴永新連點,等了一分鍾,屏幕上彈出一個“加載中”的小圓圈。

他皺起眉頭,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軍用設備的網速都快到飛起,幾毫秒就加載完了。

裴永新掏出手機,給師長打電話。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半秒解鎖的手機,這次花了一分鍾才打開。

仿佛電子設備的信號都凝固了一樣。

裴永新忽然想到什麽,鬆手把手機扔下去。

手機啪地落地,沒有任何遲滯。

裴永新沒有撿起手機,那種感覺忽然變得更強烈——時間感消失了。

……

隕石星上空,星雲級飛船。

浴室裏亮著燈,嘩啦啦的水聲,玻璃上蒙了一層熱霧,隻能看清裏麵影影綽綽的兩個人,一個趴在浴缸邊,一個站在後麵。

浴室外的大理石台上,手機忽然響起。

“誰的?”岑夜夢的聲音。

“我的吧。”江燁的聲音。

浴室門打開,江燁氣喘籲籲地走出來,撿起手機,“喂?嗯?好。”

“怎麽了老公?”岑夜夢問。

“有個很邪門的事兒。”江燁說,“我不洗了,先去書房看一下。”

江燁鑽進烘幹室,用暖風烘幹身體,然後披上睡袍走向書房。

岑夜夢很快穿著絲綢的白睡袍跟過來,自然而然地坐在丈夫腿上,抱著他的一支手臂,像考拉抱著大樹。

兩口子一起閱讀隕石星發來的緊急信,寫信人是駐紮在首城車站的一位女師長。

【首長,有一離奇的情況向您匯報,我目前處於極大震驚中,可能會表述紊亂,請首長諒解,稍後我會遞交更詳細的報告,相關調查組也正在工作中】

【6號武裝列車,今天淩晨四點四十分離開首城防禦圈,沿著鐵路線全速前進,執行日常任務,也就是清除獸潮以及修整鐵路。】

【淩晨五點五十,6號車啟動了“毒戰”模式,同時,該車長官裴永新和我通話,稱有一種人頭大的藍色蛤蟆狀生物,潛伏在草叢中,突襲了列車,數量之多,徹底將列車堆滿。我當即派出了救援隊,共60架撲翼機,攜帶噴火設備趕往支援】

【在我的要求下,裴永新還用全息投影攝像機拍了整個列車內的情況,士兵們都狀態正常,車窗被藍色蛤蟆糊滿。中斷攝像時,時間是六點十八分,此時信號還是正常的。】

【到了六點二十分,列車信號忽然消失】

【我們動用了各種手段聯係六號車,結果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我們能接入六號車的信號,但接入之後完全沒有反應。這感覺就像六號車變成了植物人,你能摸到他的脈搏,知道他還活著,但你說話他沒有任何反應,整輛車成了一具有體溫能呼吸的屍體。】

【七點整,救援部隊趕到,在現場目睹了堆積如山的藍色蛤蟆,將整個列車完全裹住,最高處已經有十米高,一些零星的蛤蟆還從附近的草地源源不斷地趕來】

【救援部隊使用噴火槍,猛火焚燒藍蛤蟆,大麵積的蛤蟆剝落,燒為焦炭】

【七點半,列車終於露出外殼,目測外殼還是良好的。救援部隊的機械兵空降到附近,一邊焚燒蛤蟆,一邊向列車推進】

【七點二十,列車表麵的蛤蟆終於被清空】

【但是,列車內的景象令現場救援人員目瞪口呆】

【最後兩個車廂,已經被糞便完全堆滿,全是人類糞便,彌漫著難以想象的巨大惡臭。倒數第一個車廂的糞便已經幾乎結為化石,滲出白色的鹽分,硬如鋼鐵,倒數第二個車廂前半段的糞便則還是新鮮的】

【車上的設備都經曆了嚴重的老化,真皮座椅開裂起皮,很多機器零件損壞,窗台上厚厚一層灰塵,像經曆很長時間後積攢下的。】

【士兵們都還活著,集體蝸居在前麵四節車廂,但男兵的胡須都長到胸口,所有人的頭發都變長數倍,麵容枯槁,皺紋增多,如同野人,精神狀態極差】

【從救援人員口中得知時間僅僅過去兩小時後,六號車士兵都進入集體呆滯中,有幾個人瘋狂哭叫,救援人員不得不為其注射鎮定劑。】

【裴永新聲稱,不可能隻有兩個小時,他們至少已經在車內困了兩年時間,吃光了所有的儲備糧,用盡了所有氧氣,如果救援部隊再晚來一星期,這輛車上所有人都會餓死或窒息】

【裴永新還抱出了一個證據,裹在軍服繈褓裏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