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六章 蝶夢變
幾千具屍體擺在一起的場麵,對人的衝擊非常大。
不少屍體渾身**,表情痛苦而猙獰。顯示出生前曾遭受過非人的折磨。
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把死亡、血腥、殘忍、恐懼、憤怒這些詞匯凝聚成最為具體的情景,深深烙印在每個人心裏。
別說是溫悠悠這樣的小女孩,就是安保成員的那些老兵,葉雨、周怡這樣老練的光甲師,都被可怕一幕震懵了。
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甚至失去了思維的能力。
溫悠悠小臉蒼白如紙,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就如同一個雕塑。她臉上流露出的震撼、驚駭、悲傷、柔弱、無助,讓人為她無比的揪心。
對於十五六歲的天真小女孩來說,她用十幾年生命認識的世界,都在這一刻破碎了。
正常情況下,高鋒不會讓一個小女孩去直麵如此殘酷的人生。但是,這裏麵死的是她的父母,她的親人、朋友。
她應該去直視這一切。如果她無法接受,選擇逃避。高鋒也完全能理解,並願意幫她逃離苦海。但是,這要溫悠悠自己來選擇。而不是誰來代替她選擇
當然,高鋒這麽做也是他有把握能控製局麵。不會讓溫悠悠受到不可逆轉的心理創傷。
過了兩分鍾,眾人才從無比驚駭中清醒過來。幾個安保成員的老男人已經控製不住的失聲大哭,有兩個人更是悲痛的渾身抽搐的趴在地上抽泣。
突如其來的可怕打擊,擊潰了他們的心誌。無法抑製的悲痛,讓他們變得特別軟弱。
周怡也醒過神來,想到剛才是高鋒對溫悠悠說的話,就怒不可遏。走過去一把抱住溫悠悠安慰道：“別怕、別怕,姐姐在這呢。要哭就哭吧……”
聽到周怡的安慰,溫悠悠似乎才猛然醒過來,眼淚先是無聲慢慢流淌,很快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周怡憤怒的對高鋒道：“你瘋了麽？你知道這樣對她會造成多大的創傷麽？你還有沒有人性,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麵對這一幕”
高鋒沒有在意口沫橫飛的周怡,低頭對著泣不成聲的溫悠悠道：“世界就是這麽的殘酷。你若連這個現實都接受不了,就注定隻能做個任人魚肉的弱者。別人的同情和憐憫,永遠都是施舍。強者從來不需要這些。”
周怡更憤怒了,溫悠悠才十幾歲,又剛遇到生命中最大劇變,高鋒不是安慰同情,居然向她灌輸這些冷冰冰的強者理論。真是不可理論。
“你夠了沒有,這裏不需要你,快離開。”周怡不理會旁邊葉雨拉扯,向高鋒大叫道。
“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高鋒看了周怡一眼,淩厲的劍意頓時震懾周怡。她腳步踉蹌的向後退了幾步,要不是葉雨扶著,差點就當場跪倒。
高鋒對溫悠悠道：“看到了沒有,她這種廉價的同情根本保護不了誰。隻能把那些無用的愚蠢的軟弱情緒放大,把自己變成一個無用的弱者。當沒有規則保護的時候,這樣的弱者就成了悲劇。你要成為她這樣的弱者麽,當再次麵對強大暴力時,任人踐踏？”
溫悠悠神情恍惚,她心裏隱隱有種東西在萌發出來,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情緒。剛才還讓她感覺到溫暖的周怡,似乎一下變得蒼白輕薄,沒有了任何分
被高鋒說的十分不堪,周怡本想反駁。卻始終也鼓不起勇氣。高鋒那直入精神核心深處的鋒銳劍意,摧毀了她所有的勇氣。
一直以來,她對高鋒都有一種心裏上的優勢。兩年前,高鋒不得不接受她們的盤問。那個故作成熟的少年,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然知道高鋒名聲鵲起,周怡卻始終缺少一個直觀的概念。也難以重新調整和高鋒的關係。在通道裏被高鋒訓丨了一句,周怡就很憤怒。認為高鋒太過分了。
直到第二次挨訓丨周怡才確切的認識到,她和高鋒的位置已經完全改變了。她沒資格和高鋒計較。這個認識,更讓她沮喪。
別說是周怡,就是葉雨也發現高鋒的變化。強大、強硬,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她的心裏都是惴惴不安。這樣的高鋒讓人敬畏,難以親近。
就像葉驚風,不,像葉驚神。
葉雨作為葉家的旁支,跟著葉傾城也見過幾次葉家的大人物。葉驚風的風格是囂張霸道,但他表現的太過張揚。和葉驚神的深沉內斂相比,就少了那種源自內心深處的強大。
沉默了好一會,溫悠悠才艱難的道：“高大哥,我知道怎麽做了。”
高鋒伸手握住溫悠悠冰涼的小手,“雖然接受殘酷的現實對你來說太沉重了,但每個人都要麵對自己的命運,承擔自己的責任。壓力才會讓你前行的腳步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溫悠悠其實不是太明白高鋒說的道理,但不知怎麽的,高鋒的話卻深深印入她心底。就像是突然覺悟的信徒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在她最軟弱的時候,這個信仰也成為了最強大的精神支柱。她感覺自己一下成熟多了,也堅強多了。
情緒上的細微變化,卻讓溫悠悠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劇變。小女孩的身體依然柔弱,站的筆直的身體卻充滿了堅定,仿佛真的用瘦小的肩膀抗著所有的責任。
沒有言語,但少女和高鋒並肩而立一幕卻讓所有人深深記住。
葉雨忍不住想,也許,她會成長為高鋒那樣的強者
周怡也說不出話來,溫悠悠的變化超乎了她的意料。十幾歲的小女孩,也一下變得陌生起來。
金光閃耀,一襲白袍的路遠憑空出現在高鋒是身旁。雖然早就在神念中感應到基地的一切,親眼看到後,路遠還是忍不住歎息一聲。
“老師。”高鋒鞠躬見禮。
路遠臉色凝重的道：“我來晚了。”
高鋒搖頭道：“當蜂後入侵基地時候,已經注定了這種結局。”
路遠也隻能再次歎氣,“金輝號已經追上去了。但不太可能追的上蜂王號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把這群惡徒斬盡殺絕。”高鋒正色道。他又低頭對溫悠悠道：“你放心,這一天不會太遠。”
溫悠悠用力的點點頭。她不知道蜂後有多厲害。哪怕是知道,她也對高鋒充滿無比堅定的信心。
路遠有些異樣的打量了溫悠悠一眼,小女孩的表現有點太冷靜鎮定了。雖然小臉蒼白,但眉宇中那種堅定卻不是裝出來的。
“溫悠悠,基地總經理的女兒。我女朋友的堂妹。”高鋒介紹了一句,又有些黯然的道：“他們也都被害了。”
實際上,所有基地的人員都被處死了。隻有那些進入地下基地的工人,才有人僥幸的逃脫。再就是一些先期逃走的人。
高鋒估計,七千多人的基地,幸存人數不超過一百人。
不論從什麽方麵來說,這都是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
路遠道：“高鋒,你把他們先帶回戰艦休息。這裏就交給部隊來處理。”
殺人容易,要有條理的處理後事並不容易。幸存的幾個人,以他們的情緒狀態,也不適合處理現場。
乘坐小型飛艦,高鋒一群人到了一艘銀河二級戰艦上休息。
天狼星係位置偏僻,又缺少有價值的星球。這裏並沒有星係等級守護軍隊。從區域上說,劃分獵犬星係軍區管理。但一般來說,天狼星係內的防護都是中星礦業集團自己維持。
這次事發突然,隻有金輝號的速度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來。獵犬軍區的艦隊還在後麵。最快也要在五天後才能趕過來。
這艘銀河二級戰艦,實際上是唐家的私人艦隊。因為叔叔的事,高鋒給過唐家一個異空間入口的坐標。那座小型異空間,也在天狼星係內。
因為聖堂的命令,再就是中星礦業集團現在也落入唐家。所以,兩艘私人戰艦會跑來幫忙。但兩艘戰艦畢竟是私人部隊,缺少決戰的勇氣,也沒有高昂的戰意。
雖然來的早,也隻是起到了騷擾的作用。無法改變黑石星的局麵。
高鋒知道情況後,雖然有點不滿對方的不作為,卻也難以苛求。要求兩艘銀河二級戰艦擊退蜂後領軍的毒王蜂也不現實。
如果兩艘戰艦戰鬥欲望強烈,蜂後也早出手把它們擊毀了。
軍艦有非常先進的醫療器械,周雷得到了最好的治療。傷勢很快穩定住。高鋒隻是讓他安心休息,並沒有告訴他大屠殺的事。
周雷和溫悠悠的情況不同,這個老男人的性格已經定型了,又身負重傷,很難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還是等傷好一點,再說這些不遲。
其他幾個人也都安排他們休息去了。對於普通人來說,情緒大起大落,精神消耗嚴重,必須要好好休息。
葉雨也被送到醫療室,周怡無事可做,就在醫療室陪著葉雨。她們兩個在基地沒什麽親人,又都是光甲師,精神意誌更強。雖然情緒低落,卻沒多大問題。
高鋒給溫悠悠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小女孩雖然表現的特別堅強,卻早已經精疲力竭,不但需要休息,還需要在做出相應的調整。
以催眠術誘導溫悠悠睡著後,高鋒又用了最高明的秘術幫她調節心靈狀態。親眼目睹大屠殺,對她精神形成很大的創傷。隻是這些都被隱藏起來,難以察覺。
“心靈就像是宇宙星空,無限寬廣。放開心靈,一切悲傷、痛苦,不過是浮塵一般……”
高鋒雖然不是念力光甲師,但以他強大神念對一個小女孩的潛意識做出引導,那實在是太簡單了。
可超乎高鋒意料的是,前麵的引導很容易也很成功。但在引導溫悠悠放棄仇恨的時候,卻遇到了意外。溫悠悠的恨意並不濃烈,但在心底的某種信念卻無比堅定。任何引導都無法動搖。
“我要承擔自己的責任。我要變得更強,成為像高大哥那樣的強者,主宰自己的命運”昏睡中的溫悠悠無意識的說著,“毒王蜂必須死。”
高鋒沒想到,他前麵一番話竟然讓溫悠悠是生出這樣的覺悟。而且,這覺悟如此的堅定。
反過來想,心神受到無比劇烈的刺激下,溫悠悠把這種情緒轉化為自己的覺悟,形成無可動搖的堅定信念。
如此堅定的信念,或者說是執念,實際是精神意識凝聚成了核心。外力已經無法動搖。除非,高鋒以強力摧毀。可那樣的話,溫悠悠也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從另一方麵來說,這種堅定信念又特別寶貴。強者所以成為強者,就是因為他們有著堅定的信念。在這麽小的年紀就能把信念凝結成核心,單純的從意識角度來說,溫悠悠比大多數黃金大師還要強大。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溫悠悠的情況對於別人來說,是個棘手的難題。但以高鋒的王級眼光來看,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他剛好有一門王級秘法特別適合溫悠悠。
《蝶夢變》,當年夢王的無雙秘法。兩千年前,夢王以蝶夢變橫行星河,所向無敵。就是三大帝國的皇帝,也都被他一人風頭蓋過。
蝶夢變,取自莊子的齊物論。蝶夢之變,在於無和我之間、物和我之間取消了界限。一念所至,我可化無,我可化物。
宇宙星河,不過是我一夢。億萬眾生,不過是我所思。夢醒,則萬物俱滅。思動,則眾生為我隨意駕馭。
蝶夢變的秘術修煉到王者境界,堪稱念術的最高境界。哪怕是天空之城的能把幻想之力具現出來,在精深奧妙之處也遠不及蝶夢變。
夢王死後,蝶夢變的心法就落到帝國手裏。兩千年來,也有不少天才修煉這門秘術。但毫無例外,最終都精神分裂徹底瘋了。
歸根結底,就是他們的精神意誌薄弱,修煉入門後,就陷入了秘法無法自拔,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也分不清自己和別人。
溫悠悠現在無比堅定的信念,連高鋒接近白銀層次的神念都無法動搖。也就不會為秘術的力量所迷惑,失去了本我。正是修煉這門秘術的最好人選。
高鋒雖然覺得沒問題,卻不能替溫悠悠做主。隻能等她醒過來詢問她的意見。
唐家的私人艦隊雖然打仗表現一般,但到底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不到一天的時間,已經把基地死亡名單統計出來。
黑石星的環境,屍體不宜長時間的保存。所有遺體經過嚴格的程序做了記錄後,全部火化。
基地大屠殺的消息,也傳回了帝國。
進入星河時代以來,人類的人口呈現爆炸式的增長。帝國的人口總數已經逼近五千億。
隻是每秒鍾死亡的人數,就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七千生命,在龐大的數字中簡直是無足輕重。
問題在於,七千人是被星際海盜所屠殺的。如此無視人權的大規模屠殺,在這幾百年來已經非常少見了。
作為總經理的溫世安接到消息時,頭都大了。基地的損失還能接受,隻是這件事情的性質太惡劣了。消息傳出去,對於中星礦業集團將是巨大的打擊。
很多人都會質疑中星礦業集團的安全工作,更會質疑他這個總經理是否稱職。其他的反對派係,一定會就此大做文章。
其他人可不會考慮,毒王蜂裏麵還有一位黃金大師的事。如果全國上下都揪著這件事不放,他溫世安很可能就要辭職。
中星礦業集團是帝國直屬的國家企業,總經理享受副部級的待遇。更別說中星礦業集團數千萬的職工,遍布帝國各處礦業資產。總經理的權力,可不是一個副部級鞅夠衡量的。
溫世安才做了一年多的總經理,已經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他說什麽也舍不得放棄總經理的寶座。相比之下,弟弟溫世平夫婦被殺,到算不上什麽大事。至少,現在溫世安沒心情為這件事悲傷。
要不是有聖堂參與此事,溫世安真想把此事封鎖下來。
左思右想,溫世安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無奈之下,隻能聯係唐芳,尋求幫助。
對於這個大姨子,溫世安是從心裏畏懼。情報機關的首腦,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什麽,掌握什麽。
一個人肯定有他的不可告人的隱私。作為總經理,溫世安不可告人的私密就更多了。對上唐芳,他當然非常心虛。
光屏上的唐芳一身軍裝,神情嚴肅。“這是不可能的。現在消息已經傳到了內閣。隻怕連皇帝陛下都知道了。”
對於溫世安隱瞞消息的想法,唐芳於脆的拒絕了。
溫世安不甘心的道：“問題是皇帝陛下和內閣也未必喜歡把消息散布出去。那顯得帝國太無能了。”
唐芳冷笑,“你現在到成了標準的政客。你如果有能力說服內閣,那就去做吧。大哥也不想你下台,他會支持你的。”
“聖堂方麵怎麽辦？”溫世安詢問道。
“這次主導行動是路遠。高鋒也在那裏。你可以求求他。”為了維護唐家的利益,唐芳雖然不願意,還是要盡可能的幫助溫世安。
溫世安懷疑的道：“高鋒？他能說服路遠？”
“高鋒現在地位遠比你想象的重要的多。”唐芳冷冷回了一句。
溫世安連忙點頭,雖然希望不大,但總要試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