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不光是陳神醫,虞嫣和滕蕙也吃了一驚。
“官府?”虞嫣道向陳神醫道,“這個地方不是被封鎖了麽,官府的人來做什麽?”
一旁的童子有些驚恐,也望著陳神醫,小聲道:“前陣子我在外頭傳出些流言,說官府要將染疫的人都殺了,該不會是……”
“不可胡謅。”陳神醫麵色沉重,道,“待老叟出去看一看。”
說罷,他快步往門外而去。
虞嫣和滕蕙等人都不放心,連忙緊跟其後。
果然,廟前來了一隊人馬,有十幾人,看上去個個都是官府士卒的打扮。
為首一人是個身形彪壯的中年人,卻正與蔣管事說著話。
滕蕙看到他,愣了愣。
“夫人!”大漢身後,兩個穿著士卒衣服的人見到滕蕙,隨即麵露喜色,跑過來行禮。
“吳榮,田安,”滕蕙吃驚地看著他們,“你二人怎來了此處?”她說著,又打量著他們身上的衣裳,啼笑皆非,“這身打扮又是怎麽回事?你們何時成了官軍?”
“自是為了來見夫人!”吳榮道,“如今京畿亂得很,不是流寇就是亂軍,還是蒯頭領周到,讓我等套了這一身皮,不然怎可來去自如。”
田安道:“小人兩個昨日接到蔣管事傳信,說夫人回來了,隨即過來看!夫人果然在此!”說著,他神色關切地打量著滕蕙,“夫人,你這陣子究竟去了何處?真教我等擔心死了!”
滕蕙露出無奈之色:“我不是說我去尋親麽,你們有甚可擔心。”
“怎不擔心!”吳榮道,“這世道這般亂,夫人孤身一人,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滕蕙不理會二人,卻看向那個大漢。
“蒯頭領,”她笑了笑,“別來無恙。”
那蒯頭領是個皮膚黢黑的中年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他看著滕蕙,也露出笑容,行了個禮:“林夫人。”
虞嫣站在一旁看著,沒多久,從滕蕙口中得知了這些人的來曆。
吳榮和田安,都是滕蕙店裏的夥計。
京城裏生亂之後,滕蕙把貴重貨物藏好,封了店,給了管事和夥計們發了些安置的錢,將他們遣散了。
吳榮和田安是同鄉,家離蔣橋不遠。昨天,蔣管事見滕蕙來到,即刻給二人報了信。
而那個看上去頗有幾分武夫氣勢的蒯頭領,來曆則比這兩人厲害得多。
他在京中開了一處鏢行,滕蕙上次去西域,就是雇了他做保鏢。而後,滕蕙的貴重貨物但凡需要走鏢,都是與蒯頭領合作,算是生意夥伴。
看上去,滕蕙跟這些人的關係很是融洽,寒暄著,有說有笑。
“蒯頭領怎也來了此處?”滕蕙問道,“我離開京城之時,聽說你回鄉去了。”
“林夫人有所不知。”蒯頭領搖頭道,“當下,各地都亂了。在下的老家南陽,上個月竟生出兵禍,人人自危。”
聽到“林夫人”三個字,虞嫣怔了怔。
之前,滕蕙告訴虞嫣,她為了好做生意,一向對外宣稱自己是個寡婦,所以包括蔣管事在內,都叫她夫人。虞嫣一直以為她對外的名字就是滕夫人。
現在才知道,她原來把姓都改了,叫林夫人。
莫名的,虞嫣覺得這稱呼耳熟,但想不起為什麽。
隻聽蒯頭領繼續道:“在下見局勢動**,尋思一指易折十指難斷,不如回來跟弟兄們一處,出了什麽事也好互相照應。回來之後,京城自是不能再去了,我等恰好遇到吳兄弟和田兄弟,他們在鄉中尋了宅院,收留我等弟兄,這才有了落腳之處。”
滕蕙了然。
“也不能算是我等收留,”吳榮笑道,“若非夫人臨走前給我等分了些錢財,那宅院也沒處去要。說到底,還是夫人收留的。”
滕蕙仍然不解,問蔣管事:“蔣橋的人不是不許出去麽?如何報的信?”
“報信有何難。”蔣管事道,“槐鄉離此處不過數裏,我等先前約了信,若有急事,便在東南邊點一炷黑煙,他們見了,自會過來。”
滕蕙微微頷首。
這場會合來得突如其然,連滕蕙自己也不曾料到。
阿蘿的病況好轉,蔣管事也振作許多,說起話來有了些笑意。一番寒暄之後,話題自然地落到了虞嫣身上。
滕蕙十分大方地向眾人介紹,說她是自己的姊姊,還讓他們管虞嫣叫女君。
“原來這便是夫人的姊姊?”田安看著虞嫣,神色驚詫,“從前夫人總說自己有個姊姊,原來真有姊姊,還生得這般像。”
虞嫣訕訕笑了笑。
“如此說來,給阿蘿治病的藥都是阿嫣女君帶來的?”吳榮好奇道,“也不知女君住在何處,竟有這等神藥。”
虞嫣正考慮著如何回答,滕蕙在一旁道:“這些日後再聊。蒯頭領今日來得正好,有些事,我想問一問。”
蒯頭領道:“何事?”
“廣陵王那邊,你可知道什麽消息?”滕蕙道,“他還在朔方麽?”
虞嫣聽她提到蕭寰,心中驀地一動。
蒯頭領大約沒想到滕蕙會問起廣陵王,露出訝色,隨即答道:“據在下所知,廣陵王確實還在朔方。不過不久之後,這天下的局勢恐怕要變上一變。”
“哦?”滕蕙道,“怎講?”
“前幾日,在下遇見了一個在禁軍中的舊日同僚。他說,朔方那邊出了大事。”蒯頭領壓低聲音,“這虜疫如今也傳到了朔方,據說廣陵王也染了病,已經奄奄一息。”
滕蕙愣住,未幾,即刻看向虞嫣。
隻見她目光定定的,臉色驚疑。
滕蕙帶過來的那些藥確實有用。阿蘿退燒之後,病情變得平穩,陳神醫說,這是可治之兆。
這消息,教眾人歡欣鼓舞,尤其蔣管事,對滕蕙和虞嫣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
虞嫣卻沒有什麽高興的心思。
自從她從蒯頭領口中聽到蕭寰的消息之後,她就一直糾結著,心事重重。
“這消息也未必確實。”滕蕙安慰她,“袁氏為了籠絡人心,造謠造得多了,這說不定就是他們放出來的鬼話。而且你不是說過,他在那邊也打了疫苗?”
虞嫣咬了咬唇,片刻,道:“許醫生不是還說過,理論上也有可能打了疫苗不起作用?”
滕蕙無言以對。
“那……”滕蕙瞥著她,“你打算怎麽辦?”
“有沒有辦法讓我去朔方一趟?”虞嫣問道。
滕蕙似乎早有預料,看著她,少頃,歎了口氣。
去朔方的辦法,並不是沒有。
蒯頭領和手下的一幹鏢行弟兄就是現成的護送人選。
滕蕙跟蒯頭領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思索片刻,旋即答應了。
“從這邊去是不難。”蒯頭領道,“在下在京中有些人脈,可替我等打通關卡。但這等局勢,隻怕打點的錢財須得不少。”
滕蕙當即道:“錢財不必憂慮,隻要能過關,多少都行。”
這話說得很是豪氣,讓蒯頭領露出些許訝色。
虞嫣在旁邊聽著,則好不意外。她知道滕蕙把那些假寶石都帶了過來,除了身上帶的,宅子裏的登山包裏還有好些……
蒯頭領頷首,道:“隻是過了京畿地界,再往前便不容易了。那邊嚴防細作,但凡這邊過去的人,都會被帶往並州,不得前往朔方城。”
滕蕙聽得這話,忍不住瞥向虞嫣。
虞嫣道:“蒯頭領隻將我送出京畿便是,接下來如何,我自有辦法。”
蒯頭領見她這麽說,笑了笑:“女君爽快。”
兩邊商定之後,虞嫣決定不再拖延,將出發的日子定在隔日,然後,出發回老宅去取行李。
昨天的馬車,蔣管事拉回家裏去了。得知虞嫣要回去,他親自把車重新套好,給馬喂飽草料。
蒯頭領派人扮作官兵,送虞嫣回去。她本來沒打算帶上滕蕙,不料,拉著車出門的時候,卻見她也跟著來。
“你不必跟著我去。”她說,“我有蒯頭領護送,蕭寰那邊我比你熟,你幫不上什麽忙。”
“我可不是去給你幫忙。”滕蕙理直氣壯,“如今四處戰亂,西域的貨物隻有走朔方才穩妥,我聽說許多胡商都堵在了並州,所以打算去看看。”
說罷,她將一隻塑料袋放在了馬車上,虞嫣看去,裏麵有好些她們帶來的西藥,以及一些草藥包。
“你把藥拿出來了?”她問。
“不然怎麽辦,若蕭寰真的得了虜疫,總要給他治病。”滕蕙道,“這些是陳神醫勻出來的,他說若是這些藥吃下去還好不了,便是不治了。他還說,若要趕著救人便不可耽擱,越早趕到越好。”
虞嫣看著她那篤定的神色,心頭倏而一暖。
滕蕙還想再說,突然,虞嫣抱住她,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
滕蕙愣住,看著虞嫣,隻覺耳根一熱。
“你……做甚?”她說。
“不做甚。”虞嫣神色感慨,眼睛亮晶晶,“就是忍不住想這樣。”
滕蕙仍有些錯愕,虞嫣拍拍她的肩膀,聲音溫和:“天色不早了,趕緊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