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茹看著虞嫣平靜的臉,躊躇片刻,在一邊的胡**坐下來。
“女史要聊什麽?”她問。
“多了去了。”虞嫣道,“比如,女君和趙夫人,總到這田莊中來,家中難道無人疑心?”
“自是不會疑心。”她說,“這是我姊姊的田莊,我和她到此處來,有何不妥?”
說罷,她看看虞嫣:“女史莫非懷疑我姊妹二人對聖上和殿下不利?”
虞嫣道:“當然不會懷疑,隻不過是擔心女君的安危罷了。我聽說女君一家都在京城之中,藏匿聖上這麽大的事,一旦泄露出去,不但女君有危險,還會連累家人。”
提到家人,趙茹的目光一動。
“不會有人疑心。”少頃,趙茹看向灶裏,將手中的細棍捅了捅柴火,“我姊姊與姊夫荀郎鬧翻了,無處可去,我便陪她到這裏來。”
虞嫣訝然。
趙茹的姊姊趙玫,虞嫣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跟趙茹生得有幾分相似,但看得出年長幾歲。剛才見禮的時候,虞嫣就覺得她少言寡語,眉間有些憂鬱的神色。
“為什麽會鬧翻?”她問。
“荀郎在家中醉酒生事,我姊姊不堪毆打,逃了出來。”
虞嫣皺了皺眉。
“你家裏怎麽說?”她問,“你姊姊受了委屈,回家不好麽,為什麽要到這麽偏僻的田莊裏來?”
“我父母不肯讓我姊姊回去,她走投無路,隻能來這裏。”趙茹道,“我與家中說陪她來小住些時日,等她心平氣和了再送她回去。”
這是什麽鬼父母。虞嫣心想。
不過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虞嫣不好置喙,隻得岔開話頭:“女君的父親不是朔方令麽?殿下早已經將京中的關係密切的人撤到了朔方去,女君一家為什麽仍留在京中?”
“殿下不曾告知女史麽。”趙茹淡淡道,“去年入冬之前,我父親就調回了京中任職。殿下謀害汝陽王之事,就是他向袁氏告發的。”
虞嫣愣住,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
“正是。”趙茹的雙眸映著火光,隱隱閃動,“現下,女史可明白了為了聖上在這田莊中安然無恙?我父親和我姊姊的夫家,如今都是袁氏的人,無人敢惹。”
虞嫣仍感到錯愕,道:“府上與沁陽大長公主關係匪淺,難道她不反對?”
“自動亂之後,大長公主就被袁氏軟禁在府中,反對又如何。”趙茹道,“袁皇後許給我父親的高官厚祿,聖上和殿下都不會給,此事,自從我嫁給殿下的路斷了之後,我父親便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話的語氣雖然平靜,虞嫣卻能從她神色中察覺到幾分悲涼。
“若女史擔憂我還對殿下念念不忘,可盡管放心。”趙茹接著道,“我父親已經將我許給了袁廣的三子袁襄,過不久,便會成禮。”
虞嫣又是一愣。
突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女君搭救聖上,是為了給家中留一條後路,是麽?”她問。
趙茹沒有否認。
“父親就算想回頭,也已經無能為力。”她說,“我和姊姊不過想救全家一命罷了。”
虞嫣沉默片刻,道:“如此說來,女君父親的事,聖上和殿下都知道了。”
趙茹沒說話,隻點了點頭。提到蕭寰,她的眉間有些落寞之色。
虞嫣看著她,少頃,道:“這些都是女君府上的秘密,為什麽都告訴我?”
趙茹的唇邊浮起一抹苦笑。
“這些很快便不再是秘密。”她說,“隻要聖上回到朔方,殿下領兵攻打京畿,袁氏抵擋不得多久,我們一家也會牽連其中。”
那神色很是坦然,虞嫣正想再說話,田莊裏的管事老葛走過來,畢恭畢敬道:“女君,蔡太醫那邊問,聖上的藥好了不曾。”
趙茹忙應下,不再多言,親手將湯藥取出來,給皇帝送去。
*
湯藥熱氣騰騰,聞著味道就知道不會好喝。
皇帝和蕭寰說了許久的話,已經有些疲倦。蕭寰服侍皇帝用過湯藥,讓他睡下。
為了不打擾他,蕭寰和虞嫣走到隔壁的廂房裏歇息。
“如果你將來打回來,會處置趙茹的父親麽?”虞嫣和他說起趙茹的事,問道。
“自會處置。”蕭寰道,“不過趙氏姊妹救駕立下大功,到時如何評判,父皇會有公斷。”
這話說得很是官方,虞嫣的神色不大滿意。
蕭寰卻看著她,也頗是不滿:“你今夜就要離開,除了趙氏,便沒有別的話要與我說?”
虞嫣笑了笑,坐在他的腿上,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
兩人靜靜相擁,享受著難得的獨處時光。
“寰寰,”過了一會,虞嫣忽而道,“你父皇仍然想讓你登基,對吧?”
蕭寰怔了怔。
他似乎思索了一會,扶著虞嫣的肩膀,將她與自己稍稍分開。
“嫣嫣,”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頗是鄭重,“我們的約定,若是再往後推一推,你願意麽?”
虞嫣道:“怎麽推?”
“比如,等我幾年,將這天下治理一番,再尋找合適的承繼皇位之人。”他說,“而後,我可將皇位卸下,與你履約。”
若是從前,虞嫣大約應該會爽快的應下。
但現在,她注視著蕭寰,神色平靜。
“寰寰,”她說,“對於你而言,天下安寧與否,是不是很重要?重要到就算你並不喜歡皇宮,但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你也願意為它傾盡心血?”
蕭寰的目光凝住。
“正是。”他輕聲道。
虞嫣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傻瓜。”她的手指撫過蕭寰的眉毛,道,“如果是這樣,幾年怎麽可能夠?這麽點時間,連一個公司都未必能做得好。”
蕭寰愣了愣:“你何意?”
虞嫣目光深深:“你願意支持我的事業,我當然也會支持你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說好,如果哪一天,你變心了,或者要開後宮,一定要先告訴我。”
蕭寰心頭一動:“為何?”
“這樣,我好先把你踹了。”
笑意在那雙黝黑的眸中漾起,而後泛開,染上唇角。
虞嫣還想再威脅,腦後突然被按住,灼熱的氣息倏而覆上來,將她的話語封堵在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