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虞嫣將一杯熱茶放在皇帝麵前,

皇帝身上披著一件蕭寰的浴袍,看了看杯子裏的茶,露出些了然之色。

“自去年始,子昭愛喝未加烹煮的清茶,在京中引得一陣風靡。”他緩緩道,“想來,他也是在女史這邊學來的。”

虞嫣訕了訕。

“陛下要是想喝烹茶,我這就煮。”她說,“不過我煮的不好,陛下可能喝不慣。”

“不必。”皇帝道,“這清茶香氣別致,想來味道不錯。”

虞嫣笑笑。

樓上和地下室裏,窸窸窣窣的動靜沒有停過。

滕蕙、王熙和蔡瑜都浸得渾身濕透,進了房子之後,虞甯和安綺就忙不迭地安排他們去洗澡。

對於這邊各種各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王熙和蔡瑜和蕭寰第一次來到的時候一樣,很是震驚。

而對於虞嫣而言,她麵對的另一個挑戰則是向虞甯和安綺解釋這幾個人的來曆。

聽到虞嫣介紹皇帝的身份,兩人臉上的表情堪比見到了外星飛船。

還是皇帝到底有天子威儀,比所有人都鎮定,對眾人說入鄉隨俗不必拘禮,隨後,讓渾身濕透的三人去更衣。

聽到這話,兩邊的人都得了台階,虞甯和安綺隨即帶著眾人去安頓。

這房子除了二樓和三樓,地下室裏還有個浴室,三個人剛好夠分。安綺負責找衣服,而虞甯則作為這邊唯一的男人,上上下下教他們使用熱水器之類的設施,忙碌不已。

皇帝氣定神閑,啜兩口茶之後,起身在客廳裏四處行走,打量各種陳設。

和蕭寰不同,對於各種設施,皇帝雖然也好奇,但也就問問用途,並沒有過多表示。而最讓他感興趣的,是客廳玻璃櫃裏的照片。

“這是子昭?”

他一眼就認出了虞嫣和蕭寰的合影,對虞嫣問道。

“對。”虞嫣打開玻璃櫃,將那相框拿出來。

皇帝看著,目光在上麵停住。

在這照片上,兩人都隻有側臉,姿態隨意,似乎正在說話。蕭寰看著虞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虞嫣看著皇帝的神色,莫名的,有一種兒媳婦見公婆的感覺,心不由提起。

那照片是上次那些狗仔隊拍的,虞嫣越看越喜歡,上個月過去之前,特地衝洗出來,擺在這玻璃櫃裏。

皇帝端詳了好一會,沒有問她和蕭寰的事,也沒問這東西究竟是如何做出來的。

“朕記得,子昭五歲之時,有一回上元節,他對朕說,想到街上去觀燈。”皇帝道,“朕一時興起,便在宮中賞燈宴之後,偷偷帶他出宮去。”

他的唇邊浮著淡笑,似在思憶:“那時,朕隻讓兩個侍衛跟著,父子二人混在人群之中,跟著京中百姓一起,從街頭走到街尾。那次,子昭高興極了,拉著朕看這個看那個,朕從未見過他那般自在。可後來,他身上的美名越來越多,朕便再也不曾見過他再像個真正的小童那般笑鬧。”

說著,皇帝看著照片上蕭寰的臉:“便如此畫。他成年之後,朕也不曾見他這般無拘無束,像個真正的年輕人一般隨意。”

虞嫣明白他的意思。

有時她也覺得,蕭寰在那邊,跟在這邊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在那邊,他是許多人視為君王一般尊敬,高高供奉的廣陵王;在這邊,他隻是蕭寰,沒有身份的拘束,徹底而純粹。

當然,無論哪邊,在虞嫣麵前,他都沒有變過。但虞嫣更喜歡他在這邊的樣子,這也是虞嫣一直以來希望他能夠卸下肩頭重擔的原因。

虞嫣心頭一動,道:“子昭對生活的誌向,一向也是如此。”

皇帝卻淡淡一笑,將那相框放回玻璃櫃裏。

少頃,他將目光轉向別的照片:“想來,這些便是女史家人。”

虞嫣連忙又一一介紹,從奶奶到虞祥一家,挨個解釋。

“先前子昭說,你當年是得了施氏之物,來到這這邊?”皇帝忽而道,“那物什,可在此處?”

虞嫣一怔,忙將那紅繩拿出來,給皇帝看。

皇帝端詳著,道:“如此說來,唯有身上帶著異界之物,才可往來。”

虞嫣頷首,道:“我們研究了很久,這是唯一的解釋。我兄長身上沒有那邊的東西,所以就算他在正確的時間進入池塘裏,也無法過去。”

“如此,那女醫施氏,作為始作俑者,何以到了那邊?”皇帝道,“你們可曾想明白?”

虞嫣搖搖頭:“沒有。子昭也曾在那邊尋找線索,還到建康的故宮裏翻閱了文皇帝時的文書,但一無所獲。”

皇帝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一番忙亂之後,王熙和蔡瑜終於收拾好,走到客廳裏來。

二人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吹幹的頭發束在頭頂,身上穿著蕭寰的睡衣。

蔡瑜顯然對這打扮很不自在,一臉惶恐地向皇帝告罪,說自己衣冠不整,聖前失儀。

王熙則顯得適應多了,笑嘻嘻地對皇帝道:“女史家中那名為淋浴的器具,甚是有趣。臣稍後侍奉聖上入浴,聖上必然也會歡喜。”

安綺在一旁看著他們,一臉古怪。

虞甯則見怪不怪,將外賣送來的宵夜在桌子上擺好,招呼眾人過去吃。

“這粥,是按蔡太醫的意思點的。”虞甯道,“時間太晚,來不及親手做了,隻能讓外麵送進來,還請陛下將就將就。不過這間飯店是個老字號,我們一直吃的,味道不錯,食材也好,陛下不必擔心。”

這話說得很是周道,皇帝看了看他,神色平和:“有勞虞卿。”

說罷,拿起湯匙,緩緩品嚐起來。

虞甯對食物的品位一向不差,虞嫣在一旁觀察著,見皇帝三人都吃得挺好,心放下來。

這時,她的袖子忽然被扯了扯。

虞嫣回頭,見安綺看著她,給她使著眼色,示意她上二樓。

心中明白該來的逃不掉,自己消失的這一個月,安綺必然要個說法。

虞嫣隻得跟眾人告擾一聲,起身離開。

“你今天把所有事都給我從頭到尾解釋清楚。”到了二樓,安綺氣勢洶洶,劈頭便道,“要不把來龍去脈說明白,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