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事（上）
虞嫣在路上，並不知道京城的消息。
自從離開巨鹿城，一路上，他們都在往京城趕。
他們不敢鬆懈，因為伏衷反應過來之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這個時代，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馬。他們離開的時候，還把馬場裏剩餘的馬匹放走了。所以就算伏衷追來，兵力也不會有多少。
路上，最讓眾人忌憚的，其實是皇帝的身體。
他們這撤離雖然計劃得井井有條，但那馬車到底不比宮裏的舒適，眾人都怕皇帝在途中顛簸出個三長兩短來，故而並不敢走得太快，隔一陣子，還必須停下來歇息，以保證皇帝的安穩。
對於蕭寰的行動計劃，虞嫣知道大概。
王熙跟她說起袁氏死士刺殺蕭寰的時候，她雖然一顆心即刻吊了起來，卻並沒有到坐臥不安的地步。
因為這一切，蕭寰早有預料，他那個詐死的劇本，就是她寫的。
基於自己多年的演藝經驗，虞嫣對這種東西可謂手到擒來，還從觀眾的視角指導他如何讓場景看上去更逼真更有代入感。
當然，蕭寰跟她說這事的時候，是打算把這個作為備用方案。而虞嫣一邊給他設計，一邊頗有微詞。
——“你不是說演戲是俳優幹的麽，”她說，“現在居然又看上了？”
蕭寰顯然不打算認錯，理直氣壯：“兵不厭詐，若演一演便可讓我的軍士少傷亡些，那麽學一學俳優的伎倆又有何妨？”
而現在，從周貴人和周承的這番作為上看，虞嫣料想，那劇本八成是派上用場了。
路上，虞嫣一直琢磨著，也不知道蕭寰那俳優當得如何……
第二日，斷後的衛琅等人就追了上來。
他們照著先前約定的路線一路緊攆，幾乎與正在野地樹林裏隱蔽歇息的大隊人馬錯過，幸好王熙在無人機裏發現，及時引導他們找了過來。
“公子此物，當真是好使！”衛琅從馬上下來之後，眼睛發光，“若我等從前征戰時也有此物，不知要省下多少功夫，少走多少彎路！”
這話讓王熙頗是自得，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不過是個區區無人機，弟兄們想要，我下次便也給你們帶些來。”
眾人早對這物什眼饞得很，聽得王熙這般保證，眼裏放出光來。
這邊寒暄著，衛琅也不敢停留，即刻去見皇帝，將巨鹿城裏的情形稟報了一番。
“伏衷手上無許多馬匹，城中最多也就能湊出百餘騎，即便追上來，我等也不懼。”衛琅道，“殿下派來接應的人馬已經在路上，若無意外，今日便可與陛下會合，而後，可護送陛下往京城。”
皇帝撫須頷首。
正說著話，一名侍衛忽而跑過來，指著遠處的一座山頭：“陛下，看那邊，起狼煙了！”
眾人看去，皆露出興奮之色。
虞嫣也不由覺得心情一鬆。
狼煙，就是蕭寰成功的信號。
當初，為了防止巨鹿城生變，皇帝在路上接不到鴿書，他們就另行約定了狼煙傳信地方法。從京城往巨鹿，雖然大多是平原，但也有些山丘和台地。蕭寰在每一處都安排了人手，一處一處點煙報信，接力一般傳往巨鹿。
如此一來，就算送信的使者和鴿書都無法及時找到人，皇帝隻要望見狼煙，也能立即知道京城的情形。
“陛下！”張茂和蔡瑜等人連忙走到皇帝麵前，下拜道喜，“恭賀陛下還朝！”
皇帝露出笑意，令眾人起來，卻忽而道：“此地，距滕氏那老宅，還有多遠？”
包括虞嫣在內，眾人都露出訝色。
衛琅熟悉道路，忙答道：“稟陛下，那老宅距此地，還有三十餘裏，前方再走十裏便到了路口。按殿下吩咐，到時，小人送虞女史回那老宅之中，其餘人等護送陛下回京。”
皇帝道：“今日，朕便到老宅中駐蹕，歇息一日再回京。”
虞嫣愣住。
張茂也忙勸道：“陛下，京城已在不遠，那邊的人都在等著陛下回鑾，還是莫耽擱才是。”
蔡瑜也道：“此言甚是，陛下三思。”
皇帝擺擺手：“眾卿跟隨朕一路奔波，疲憊不堪。今日天色已晚，且京城形勢已緩解，不必匆忙。朕意已決，眾卿不必再勸。”
眾人見皇帝決意如此，隻得不再勸。
歇息了一會，再上路之後，果不其然，沒走多久就遇到了蕭寰增派來護駕地兵馬，足有數千。
見到皇帝，眾將士下馬跪了一片，山呼萬歲。
皇帝微笑著讓他們起身，隻吩咐往老宅那邊擺駕。
啟程之時，張茂和蔡瑜一道扶著皇帝上了馬車，安頓好之後，張茂正要離開，卻被皇帝叫住。
“這一程，張卿與朕同車。”皇帝對蔡瑜緩聲道，“太醫一路照料辛苦，且歇息去吧。”
蔡瑜忙應下，行禮告退，做到後麵的馬車上。
張茂則依言陪著皇帝在馬車上坐好。
沒多久，車子搖搖晃晃的走起來。
張茂將褥子疊起，讓皇帝倚靠在上麵。
“陛下且忍耐忍耐，待得到了那處宅院，便可好好歇息了。”他說，“日後，陛下也不必再乘這般不適的馬車。”
皇帝淡淡笑了笑：“馬車無論做得多麽精細，皆難免顛簸。卿或許不信，朕乘坐過的最舒適的車輛，是在虞女史那邊。”
張茂怔了怔。
回到皇帝身邊的這些日子，他從皇帝身邊那些奇怪的器物和眾人的言語中，隱約感覺到，上個月他們似乎去了一個十分奇異的地方。
而那個地方，正是與虞女史相關。
不過張茂深知宮中的規矩，也知道皇帝的脾性，不該問的不問，縱然好奇，也隻得壓下來。
皇帝看著張茂，卻已經收起了玩笑之色。
“卿必定想知道，朕先前養病，究竟是去了何處。”他說。
張茂忙道：“臣不敢。”
“卿是朕身邊的老人，也是朕最信賴的人。”皇帝輕歎口氣，“此事，朕本不打算瞞你，隻是須得時機。”
他望著車窗上躍動的光：“朕有一事，須得卿為朕去辦，望卿切勿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