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跌棺入河

聽了四爺爺的一番話,幾乎可以斷定了爺爺不是杏橋村裏人的事實。

五乘可是說他從小長得醜。被爹娘拋棄。在窯子裏給那些姐兒端茶倒水洗小腳。直到十幾歲才與五乘相遇。

可在四爺爺口中,爺爺對村裏人敘述的又是另一番說辭。他說自己母親早逝,被鄰居撫養長大,與幾個兄弟姊妹失散。後來就四處討生活,卻沒想到在杏橋村裏重遇親人,真是可喜可賀。

憑一塊王家老祖傳下來的玉佩就重拾親人。這種惡俗橋段怎麽可能在現實中上演!

但當時四爺爺的親爹以及其他長輩,都憑那塊玉佩確定了爺爺的身份。

我問他是什麽樣的玉佩?

他叼著煙,含糊不清的說:“那可就記不清楚了。從我這輩往上數個三四代,咱老王家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地主,老祖宗傳下來不少好貨。不過一百來年就被子孫後代敗的差不多了。你爺爺的爺爺,就是因為占了大片土地,手裏又攥著幾樣古董,土改的時候被折騰死,你太奶奶在村裏活不下去,這才帶著兒女逃命,那塊玉佩是從小就掛在你爺爺脖子上的,自然不會有錯。”

我說,萬一是爺爺撿來或是買來的呢?不一定是他家傳的!

四爺爺笑道:“他玉茭麵吃撐了?跑到這窮鄉僻壤裏冒認俺們一群窮親戚?就是憑了血脈親情,你爺爺才說服考古隊的領頭人,在村裏雇了許多年輕人幹活,那時候可不比現在,能在考古隊裏另一份白麵吃,可是比過年更讓人舒坦的美事,你爺爺雖然受過苦,但那陣子也開始享福嘍,若沒有血脈親情,他怎麽肯留在這破村子?”

一聽到考古隊這三個字,我的心肝就開始顫,想問又不敢問踟躕半天,才終於說道:“四爺爺,那考古隊叫啥名?不是第六號吧?”

四爺爺說,什麽六號七號的,當年的考古隊滿天飛,誰還記得他們打著什麽旗號,反正縣裏鎮裏派幹部跟著,人家要挖哪,村裏人趕緊騰地方就行了。

但雖然不記得名號,可四爺爺也說,那年頭的考古人員都是鐵骨錚錚的郭老爺子派出來,屬於這個研究所,那個科學院之類。

估計四爺爺白天睡足了,夜裏來了精神,我就問一句,這破村子裏還有古墓?

他便滔滔不絕的給我講起了杏橋村的來曆,官賜村還有一塊證明曆史悠久的石碑,可杏橋村裏隻有四爺爺一張老嘴,從神農給我講到堯舜禹,神話故事說完了,又開始曆史人物,什麽司馬光,李世民,楊貴妃,總之就是翻開曆史書,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物,要麽出自杏橋村,要麽來杏橋村旅過遊,或者旅遊途中撒了泡尿。

從聚精會神的聽到迷迷糊糊睡著,再次睜眼時,天色已經泛白,耳邊仍響著那個蒼老又略微沙啞的嗓子:“說時遲那時快,薛仁貴揮舞打王鞭擋住迎麵刺來的銀槍,大喝一聲:某乃杏橋村白袍薛禮,爾等螻蟻竟敢阻我......”

看他說的痛快,我真不忍心告他,使打王鞭的應該是尉遲恭,人家薛仁貴用的是方天畫戟。

夜裏有堂哥的侄兒守著,嫂子小憩片刻已經醒來,我出屋時,她正在喂兔子,聽方航說這些兔子很奇怪,我看了看也沒有察覺異常,隻是當年的公兔子胖的厲害,殺了吃肉一定很不錯。

清早時方航回來,身上髒兮兮卻沒有受傷,他說昨天夜裏還算平靜,甚至躺在棺材上睡了一陣,並沒有發生他想象中,有人像控製馮彪那樣,操控丁三向他動手,僅有的不美之處就是丁三家的大肥豬古怪的厲害,一有機會就往他身上撞,方航雖有怪力,卻扛不住五六百斤的大豬猛衝,即便扛得住,誰也不願意與肥豬打架。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都波瀾不驚,整個杏橋村被三家接連響起的哀樂籠罩,而警察也來過,向嫂子詢問一些情況便離去了,倒是最有嫌疑的我與方航,沒有進行問話,想來是小雷子的電話起了作用,自然,他們也查不到誰是凶手。

我陪著嫂子,方航夜夜去丁三家等待詐屍和研究大豬,這兩件事將我們絆住,始終沒能再尋爺爺的遺物,整日裏依著白事的規矩度日倒也算忙碌,眨眼間便到了下葬的日子。

杏橋村的祖墳在村後與野山之間的荒地,有籬笆圍著,防止一些小動物鑽進去偷食貢品,平日裏也沒個人看守,畢竟葬在裏麵的都是些苦哈哈,盜墓賊開了棺,都想往裏扔兩件東西的那種。

三天前我跟著親戚們給堂哥掏坑的時候,順便給爺爺上了幾柱香,隻是想著方航曾說,向爺爺的鄰居打聽事情的言語,即便大白天,我依然感覺後背發涼,沒敢久留,擔心爺爺的鄰居請我去家裏做客。

下葬那天是三家一起出殯的,高油翁是總管,出了村子,三具棺材便齊頭並進,取個亡魂趕路,相扶相持的意思,丁三媳婦下落不明,他家的隊伍裏隻有幾個親戚,顯得冷清了許多,我和方航跟在王家隊伍的最後麵,聽著衝破雲路的嗚嗚哭聲,心裏麵悲哀與煩躁交織在一起,隻想做些什麽來發泄。

有一檔子事,頭兩天還擔心,後來卻被我和方航拋之腦後,便在這一天,讓我們措手不及的發生了。

方航隻在夜裏溜進祖墳一次,隻顧著找王公之墓而沒有探視地形,我們跟著送葬隊伍遠遠看到那起起伏伏的墳包時,方航忽然驚訝道:“嗬,好地方,龍懷抱,坐山望,不出王侯也是將相,嗯,真是好地方,東方青龍昂首欲走,水中寶穴隱濕升騰,當顯得琉璃之色,要看那登台人兒!”

聽他說的好像一段順口溜,我問他念叨啥呢,他說是葬經裏的一段話,就是說杏橋村的祖墳是個風水寶地,誰在這修建陵寢,子孫後代必要封侯拜相,不過這麽一處好地方卻被杏橋村千家萬戶的祖墳給糟蹋了。

我問他,風水真的管用麽?就算村裏沒出大人物,也不應該家家戶戶都窮到極點呀。

方航解釋說,風水寶穴不能像我這樣理解,不是說一萬塊錢,一個人拿上是萬元戶,分給一百人,便人人都得一百,那是不能分的東西,好比天下隻有一個皇帝,逐鹿中原,誰勝了,誰登九五,而這麽多墳包占了一個寶穴,此時正處於百國混戰,搶那一個封侯拜相的機會,但是未來也不會戰出個結果。

說著話,他扭頭瞥我一眼:“不對勁呀,你家祖墳沒冒青煙,你怎當上副會長的?難道你爺爺打贏了?可這也不是單挑,怎麽能打贏呢?”

隨口回他一句,當副會長可不是好事,指不定我爺爺是打輸的那個。

山裏湧出一條小河將祖墳圍了多半圈,僅空出山腳西頭那一片,而祖墳與村口相對的位置修了一座石橋,河麵不寬,但石橋頗為雄壯,三家的送葬隊伍可以並排通過,方航說這片寶地真正的妙處就在這條小河上。

如果我上了山頂,就能看到祖墳之上霧氣蒸騰,不考慮那霧中瘮人的墳包,絕對像是雲霧之中的仙境一般美麗,若是正午時分,霧中顯出五光十色的琉璃璀璨,那就說明此處地脈厚重,這片寶穴的效用可以與半個太極暈相比。

朱元璋將老媽葬在太極暈中,才能大敗陳友諒,隆登帝位。

前半截隊伍上橋,我正在方航的指點下,聽他分析山勢走向,遠處便烏泱泱衝來一群同樣披麻戴孝的人,隊伍中挾裹著一口棺材,衝在最前麵的是個凶神惡煞的中年人,懷裏抱著一張黑白遺像,等他們靠近後,我才看清遺像中的是個姿色一般的中年女人。

高油翁帶著村長迎上去,高聲問他們要做什麽,可他倆原本就在隊伍最前,已經過了橋,根本來不及阻止,那夥人已經衝到近前。

方航低吼一聲糟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他,那夥人便從孝衣裏掏出棍棒,對著杏橋村三家的送葬隊伍劈頭蓋臉一陣亂打。

豕奔狼突,一陣雞飛狗跳,那夥人有備而來,杏橋村裏的送葬隊伍混雜了老弱婦孺和沒有武器的男人,雖然人數占了上風,卻被打得潰不成軍,方航向嫂子奔去,隻留下一句話:“那寡婦的家人。”

哭天喊地,相互推搡著,那夥人將橋上抬棺的村民趕開,分出幾個有力氣扛起棺材,接連的落水聲響起,盡數投入河中。

那抱著遺像的男人,聲嘶力竭的高喊:“王翰家的媳婦,你給老子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