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兩笑誤終生
許祈一愣,正要詢問,忽然顫抖一下。那血肉模糊的臉為之一僵。便聽到許玉淒厲的哭喊:“你這個騙子。這時候你還要騙我,你到底要錯到什麽時候...”
許玉掙脫許祈的懷抱。後退幾步,許祈則低下頭,傻愣愣的看著胸口冒出的一截劍尖。
九香用露陌匕首捅我一劍,許玉也用同樣的匕首給許祈來了一下。
都是偷襲。都是從後心捅入。
我有菩薩金身護體,心髒被洞穿也能勉強支撐,但是許祈不行。
他被許玉推開,沒了支撐便後退倒地。滿臉震驚,不敢置信,看看劍尖又看看許玉。問道:“許玉。你瘋了?”
就連問話都和我一樣。
許玉哭著搖頭:“我沒瘋。是你瘋了。你早就瘋了。”
許祈將手伸到後背想拔出露陌匕首,可單臂無法完成這個動作。努力兩下便放棄,他連爬起都做不到,隻好一點點匍匐到許玉腳下,一手狠狠擰著她的褲腳。
許祈被刺那一刻開始,張元吉便低下頭,目光落在他身上,卻毫無波瀾,不帶一絲情感。
鮮血從口中溢出,許祈虛弱至極,含糊不清的問:“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許玉蹲下,掰開許祈的手,淚眼婆娑卻有異樣的堅定與仇恨,她說:“你不知道為什麽?我問你,我們的孩子在哪裏?是不是被你吃了?”
我正納悶他倆什麽時候生過孩子,許祈卻發出恍然大悟的笑聲,送了許玉始終沒有掰開的手,先是嘔了口血,這才又問:“你怎麽知道?”
他承認了?
猛然記起許玉講過的,她與許祈的愛恨情仇。
好像是許玉拜進名道觀,先與許祈有了婚約,後來許玉回牛頭寨準備成親,某天去山裏采藥被毒蛇咬到,冒出來個男人將她救了,她悔棄婚約,與那老男人去四川隱居,期間還生了個兒子,老男人時常外出,某一次受了重傷回來,說是想見兒子最後一麵再死。
許祈曾說過,名道觀裏有一顆張元吉老爸留下的仙丹,許玉回山求藥,許祈不給,等她趕回四川隱居的小茅屋時,她男人和孩子都失蹤了,心灰意冷的許玉便回到牛頭寨,再不與許祈見麵。
她就生過這一個孩子,後來與許祈重修舊好還是在我的撮合下,後來她和九香閑聊時說過,她在牛頭寨,許祈在名道觀,各過各的,聚少離多,九香問她,準備什麽時候要孩子?
她說許祈死活不跟她同房,說什麽修了一輩子道,至今仍是童身,大家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再做那情愛之事,多羞澀呀。
許玉再火辣,也做不出逼男人睡覺的事,也就得過且過了。
此時,許祈承認吃掉了他們的孩子,難道說那老男人其實是他?
許祈會變臉,完全可以喬裝成任何一個人,隻是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若是沒有老男人出現,許玉本就要嫁給他的,而且他為什麽要吃小孩呢?
許祈問她如何得知?
許玉慘笑道:“聽你的笑聲,聽你的喊聲,當日.你重傷吐血,我決心帶著孩子與你共赴黃泉,你不答應,我與你哭鬧,你便要休妻,要我帶著孩子滾,我還不答應,你便仗劍起身,尖叫著說,既然如此,夫妻情分已盡,從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當日.你的喊聲快要將我的心揪碎,而剛剛你得知張天師真的要殺你,喊出同樣的話,依然給我那樣的感覺,我們同床共枕好多年,你當我連自己的丈夫都認不出麽?”
最後一句,許玉喊出來的,她撲到許祈身上拔出露陌匕首,瘋狂的捅了下去,不知是許祈沒了還手之力還是心中有愧,他沒有任何抵抗,直到被許玉捅成千瘡百孔,奄奄一息的許祈才說了一句:“我為什麽要裝成陌生人?因為我必須吃掉你的孩子...這孩子,不能是許祈與許玉生的啊!”
許玉的孩子是塊唐僧肉,許祈必須吃,但他不能吃自己的孩子,所以換一個身份與她生。
真是自欺欺人的好理由,他倒是解脫了,可無論是誰,許玉一樣悲痛。
接連重傷,許祈大限將至。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爬起來,我們甚至能看到他傷口處露出了破碎的五髒六腑,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他的生命。
許祈看向我們,感歎道:“你們贏了,但你們沒有打敗我,是我自己打敗了自己,第一笑被莊深海識破了身份,進而引起方航懷疑,第二笑被我最愛的女人識破了,她親手殺掉我,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兩笑誤終生,下輩子,老子不笑了。”
許玉第二次捅他,將匕首紮在身側,這一次,許祈抓的住,而他拔出露陌匕首所做的事,便是低哼一句:“父子二十載,今日兩茫茫。”
他向張元吉走去,舉步維艱,快到近前,他的聲音變得高亢,喊道:“父親,你去死!”
抓緊匕首,許祈飛撲,可他已是強弩之末,足下一滑,跌倒在水窪邊上,那一直漠視著他的張元吉也動了。
輕輕抬步,走到許祈麵前,仍有一口氣的許祈顫顫巍巍的抬起露陌匕首,捅在張元吉的小腿上。
遲緩,卻捅了一下又一下,卻連張元吉小腿上的黑色袍子都捅不穿。
最終,許祈艱難抬頭,很是疑惑的盯著張元吉說:“父親,你怎麽就這麽難殺呢?”
說完,許祈腦袋一沉,砸在張元吉腳背上,一直抽泣的許玉撲向許祈的屍身,嚎啕大哭。
而張元吉則低著頭,看著腳下一對悲慘的男女,許久。
朵朵小聲問我:“王震,咱們跑吧?”
我看看爺爺,無奈道:“不跑了,等著拚命吧,你怕麽?”
朵朵搖頭,摟住我的胳膊:“不怕,你比許祈好,我願意和你一起死,我也不會忽然捅你一刀,因為我也比康九香好,不過許祈為什麽要吃掉自己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
可張元吉說話了,他的嗓音很沙啞,好像夜風吹過的草原,他說:“因為這女人養過金蠶蠱,可以破繭重生,除了她,沒人能親近這蠱蟲,原儀與她誕下麟兒,蠱蟲會鑽進胎兒體內,胎兒又有原儀的血脈,所以原儀可以憑這蠱蟲療傷。”
許玉悲苦的問:“所以他與我生孩子,就是為了吃掉?”
張元吉輕輕點頭:“應該是吧,你是不是不知道這蠱蟲的效用?”
許玉坦白,不知道。
“那就是了,龍虎山裏,原儀對你日久生情,時常親近也因此發覺你身子裏的蠱蟲,婚約已定,他不想吃掉你們的骨肉,所以才以其他麵貌出現,嗬嗬...”張元吉莫名發笑,說道:“可憐,原儀以重傷姿態出現在你麵前,或許就是想讓你犧牲孩子救他,若是那樣,也許你倆會天長地久的在一起,可你居然不知道,還跑去龍虎山求藥,他便隻能擄走孩子,也無法再出現你麵前。”
這般田地,許玉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是伏在屍體上痛哭,張元吉卻忽然將她拉起,溫和的說:“你們緣分已盡,還是不要再牽連了,癡兒與癡兒不會有結果的,你去吧,我也要帶原儀走了。”
許玉不肯,她問張元吉要去哪裏,能不能將她也帶上?
張元吉搖頭:“不能!”話語剛落,他一掌推在許玉額頭,許玉翻著白眼倒地,張元吉將她拖裏許祈的屍體後,慢慢解開黑袍的紐扣,褪下黑袍,輕輕覆在許祈身上。
內裏,是一身勁裝,隨後,張元吉拔劍,輕描淡寫的對我說:“過來領死。”又對爺爺道:“一會建木現,能否爬的上去,憑你本事。”
看這意思,張元吉要殺我?
我又沒招惹他,雖說我打傷了他兒子,可爺爺也有參與,爺爺才是罪魁禍首,怎麽獨獨對我有血海深仇?
爺爺將我攔住,他自己卻向張元吉走去,走一步說一句:“我不爬建木,我要建木送我,你殺我兄弟,難道還想苟活?縱然不是對手,我也要試一試,總不能看著你殺我孫子!”
爺爺與張元吉麵對麵而立,一個英俊瀟灑,仿佛不染塵埃的仙人,一個衣衫襤褸,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頭,卻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我以為還要在打一場,卻沒想到張元吉忽然泄氣了:“好吧,我不殺他,也不與你動手了,你若爬上建木,咱們再見,我必取你性命。”
爺爺怪笑道:“原來張大天師也不敢殺我,我還當你真的不怕。”
張元吉則坦然一笑:“確實不敢,天煞孤星必遭天譴,我不是天,殺你要糟報應,在這塵世耽擱數百年,好不容易見到希望,哪裏會跟你同歸於盡。”
爺爺冷哼,逼問道:“原始龍袍呢?留給我孫子,否則我與你拚命。”
張元吉指著蓋在許祈身上的黑袍說道:“那就是,你敢碰一指,毀了原儀希望,我也與你拚命。”
果真是原始龍袍,朱允炆夢寐以求的玩意。
被烤焦又被捅成破爛的許祈,被原始龍袍蓋了幾分鍾,居然脫落了許多焦黑的皮肉,就好像蛻皮的大蛇似的。
“我想不通,你對這兒子到底是什麽意思?”爺爺問道。
張元吉說:“虎毒不食子,縱然是心智扭曲的原儀也不想對他與心愛之人的孩子下手,遑論是我?其實你們都錯了,我擺下九龍棺,並非要殺死自己的骨肉,而是希望他能知難而退,我讓大弟子枯守棺中,提點我的殺心,是希望絕他貪心,我托道友在棺旁守護,救他一命,希望他幡然醒悟,我將九龍棺拖到數百年後的清末,絕非要等他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親手除掉自己的羈絆才能成仙,而是希望這數百年中的磨難能讓他明白一些道理,我若想走,隨時都能走。”
爺爺問:“那你為什麽不走?”
張元吉歎息:“開始放不下,後來走不了,他是我的心病,我用九龍棺來給自己治病,卻沒想到原儀這孩子如此偏執...原儀不偏執,是吃掉閆四海才變得偏執,他始終不肯退,執意要向我討個說法,偏偏我給不了,又割舍不下,心病變為心魔,我隻能等待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