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如果不是呂望西盡職盡責,在加班到十一點,臨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有個文件需要陸山河簽字。

他就不會敲響陸山河辦公室的門。

陸山河明明在裏麵,但他敲了很久,裏麵沒有人應。

呂望西想想陸山河這幾天的狀態,不由得有些擔心。

想辦法開了鎖,進去以後看見陸山河趴在辦公桌上。

睡著了?

不會睡這麽死吧,他敲門敲了半天都叫不醒。

呂望西大步走過去,才發現,陸山河是昏倒了。

快半夜十二點,淮北這個熱鬧的大城市,還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醫院的急診室更是亮的如同白晝,過往的醫護患者,川流不息。

在來醫院的路上,陸山河就醒了。

胃部劇烈的疼痛讓他一時暈了過去,到了醫院,緊急做了檢查。

之後就是輸液治療。

等陸山河被安排到特殊病房,打了止痛針,一切都安靜下來,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

陸家的私人醫生也趕了過來。

當時情況緊急,呂望西怕有什麽特殊情況,甚至還給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此時,陸山河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著像是死了一次,從閻王殿裏轉了一圈剛回來差不多。

老爺子快八十歲的人了,大半夜心驚膽戰地來到醫院。

然後發現是孫子自己不注意作息,飲食不規律,造成的胃炎,根據症狀描述,應該還有十二指腸潰瘍。

要確診,明天需要做一個電子胃鏡。

老爺子是又生氣又心疼:“你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為什麽不好好吃飯?怎麽,以為自己是鋼鐵人嗎?”

在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聲中,陸山河想起了以前和林奕澄沒離婚時候的日子。

那時候他工作依舊很忙,可每天三餐定時,睡眠良好。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日子,對他而言,像是活在天堂。

所以為什麽人總是要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

看看現在的自己,陸山河隻覺得可悲又下賤。

就像江寄琛說的,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可他也不想這麽下賤。

如果再早一點,他能發現自己的情感,那就根本不會和林奕澄離婚。

其實,直到囚禁林奕澄的那些日子,陸山河都還沒覺得,自己對林奕澄的感情,已經深到了讓他咋舌的地步。

但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讓他知道,他輸了。

他輸給了自己的愚蠢和遲鈍。

陸山河從小就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縱然,富足的家世讓他少走了很多彎路。

但富不過三代也不是說說而已。

太多太多世家大族因為子孫不濟慢慢走了下坡路,從而跌出豪門的圈子。

但陸山河不一樣。

他小學還沒畢業,就憑借自己的努力,掙到了第一桶金。

或許,之後在陸家,用一百億再掙一百億很容易。

可如果沒有陸家,陸山河同樣也會走上成功。

對於在商場上的角逐,他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這讓他能夠做到胸有成竹,決勝千裏。

可在感情上,他像個跌跌撞撞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

別說知道不知道怎麽去喜歡一個人。

就連自己是不是喜歡人家,他都不知道。

他所有的自尊,自信,自戀……好像在這一瞬,都瓦解破碎了。

曾經,對於林奕澄說過的“尊重”,他不理解,更不注重,總覺得林奕澄在小題大做。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尊重過她。

可現在想想,想想林奕澄說的那些話。

不說別的,就縱容施長海等人對她漠視,嘲諷……

隻要想想林奕澄當時是什麽心情,陸山河就恨不得研究一架時光穿梭機,穿回去掐死那時候的自己。

事實是他做不到。

但這並不能影響他心如刀絞。

太難受了。

為什麽想到過去那些做錯的事情,會這麽痛苦。

因為父母不和,祖母早逝,從小和老爺子一起長大,沒有人告訴他,正常夫妻是如何相處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喜歡一個人,不知道如何尊重一個人。

不,不能說不知道。

隻是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林奕澄早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不管自己對她是什麽態度,她永遠都是陸太太。

不會離開。

可現在,他把她弄丟了。

那麽多人,那麽多渠道去尋找,都沒有她的消息。

老爺子的罵聲還在耳邊,陸山河睜開眼,看見了老爺子花白的頭發。

他一下破防了,往日漆黑的眼睛裏,閃爍著亮晶晶的淚花。

顯然,老爺子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一向要強又自大的孫子流淚。

“怎麽了?是不是還疼?”老爺子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孫子是他一手帶大的,因為對兒子失望,對孫子寄予了太厚的期望,所以從小,他對孫子好是真好,嚴厲也是真嚴厲。

但所謂的好,當然不是普通人家含飴弄孫,嬌生慣養。

在陸山河的記憶裏,他甚至不知道撒嬌是什麽滋味。

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挺直小小的脊背,被老爺子監督著寫毛筆字。

寫得好了,老爺子會誇他幾句。

那時候,陸山河偶爾會在放學的時候,看到小朋友撲到來接自己的爺爺或者奶奶懷裏。

而他,永遠都是目不斜視,步伐堅定,一張小臉上是嚴肅和認真。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想起小時候的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事堆積在一起,叫他心裏更加難過。

不是給自己找借口,而是他真的確認,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

或者說,他沒有愛人的能力。

這個認知讓他徹底破防,他狼狽地移開了臉。

老爺子急著起身去叫醫生:“你到底哪裏不舒服?你說啊,你別嚇爺爺……”

“爺爺。”他叫住老爺子:“我沒事。”

“沒事你哭什麽!”

“爺爺,”他難得在老爺子麵前流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我找不到橙橙……”

“什麽?”老爺子反應了幾秒鍾才回過神:“你還在找橙橙?”

“我叫了周牧生和施長海幫忙,可即使這樣,還是沒有她的消息。”陸山河閉上眼睛:“爺爺,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