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裏,時辰還早,雲翡將趙曉芙帶到了淑和宮,讓她換上太監衣服。然後雲翡假裝要去拜見貴妃,帶著茯苓和幾位太監宮女前往貴華宮,趁機將趙曉芙送了回去。

此刻,雲定權正在德妃的宮裏為端王選妃。

雲翡在貴華宮待了片刻,便告辭離開,沿著玉石路走上不遠,路邊便是梅林。

雲翡停住腳步,對茯苓道:“剛好,今日端王在懿德宮選王妃,你去告訴他,說我在梅林等他,有樣東西要送給他。”

茯苓噘著嘴道:“端王素來和公主不和,此刻正在選王妃,他會來麽?”

雲翡笑了:“聽到梅林和東西這兩個詞,他一定會來的。”

茯苓嗯了一聲,領著一個小太監過去。

雲翡帶著餘下的兩名宮女和兩個小太監,走進了梅林。

含香吐蕊的梅花淩寒獨自盛開,站在期間,仿佛身心都浸在了一片馥鬱濃香之中,讓人神清氣爽。

雲翡耐心地等著,終於,雲承罡來了。他今日穿得格外好看,雲海藏龍湖藍色蟒袍,襯得他麵如冠玉,豐神俊朗。真是人不可貌相,禽獸不如卻偏偏有個好皮囊。

他站定,冷冷看著雲翡,目光中帶著一絲狠戾,語氣更是不善:“你找我何事?”

雲翡揮了揮手:“茯苓,你們都退下。”

雲承罡上前兩步,“什麽東西?”

“你在這裏丟了什麽東西,該比任何人清楚。”雲翡淡淡一笑:“皇後生產那晚,很巧,我來梅林,聽見了一些驚悚的動靜,後來又撿到了一樣東西。”

雲承罡惡狠狠道:“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給我一塊銅魚令牌,我便當什麽都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雲承罡立刻戒備地問:“你要這個作甚?你要送誰出城?”

“當然是送我母親出城。她去恩明寺修行隻是個幌子,她要離開洛陽,回老家去。”

這個理由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雲承罡思忖片刻:“好,我給你一塊令牌,你把東西還來。”

“這個自然。你送來令牌,我自然會還你。”

雲承罡冷哼一聲:“你若是膽敢在父皇麵前說一個字,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雲翡盈盈一笑:“此事暴露,死無葬身之地的人絕不會是我。”說罷,她蔑然掃他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雲承罡咬牙,看著她清麗的背影,握住了拳。

當日晚上,懿德宮便有一個太監過來送了一塊銅魚令牌來。雲翡收下令牌,將那枚玉佩拿了過來,笑吟吟用剪刀剪下下麵的瓔珞,讓茯苓拿去交給了那個小太監。

想到雲承罡看到瓔珞時的樣子,雲翡禁不住嫣然一笑,將玉佩收了起來,這枚玉佩她還有大用場。若是能讓父親知道他一向信任倚重的長子玷汙了他的心愛之人,不知是何反應。

雲承罡的婚事定在來年二月,端王妃是雲定權手下愛將彭遠山的長女彭瀟瀟。雲承罡的王妃定下來之後,德妃便開始籌劃著給雲翠選駙馬,本來打算著給雲翡選個年老的武將趁機報複一下,誰知道雲翡竟然已經提前向雲定權提出了駙馬人選。德妃隻好悻悻作罷。

雲翡拿到了銅魚令牌,恨不得立刻便讓趙曉芙離宮。但因為她剛剛去看過蘇青梅,時隔兩日再去,恐怕會引人懷疑,所以決定再等上數日,到了過小年那天,借口去寺裏給母親送些年貨,順便陪著母親過小年,這樣雲定權也無話可說。

春節越來越近,前線捷報頻傳,吳王和林青峰打得難解難分之際,突然江東後防失守,吳王急忙回兵,結果被林青峰和魯軍兩線夾擊,幾乎全軍覆沒,林青峰生擒了吳王,很快便要親自押解入京。

雲定權收到捷報,大喜過望,立刻頒了聖旨,封林青峰為定王。雲定權立國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封異姓王,他手下的那些有功之臣也都一一封賞。林清荷的賢明宮裏更是賞賜無數,雲定權對林清荷十分關懷體貼,雖然她尚不能侍寢,雲定權卻經常留宿她的宮裏。

大楚的第一個春節眼看就要到了,宮裏一片喜氣洋洋,處處張燈結彩,煥然一新,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之氣。

雲翡終於等到了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提前兩天她已經去請求雲定權,要去寺裏陪著母親過小年,雲定權自然不會阻攔,於是,和上次一樣,雲定權上了早朝,趙曉芙便立刻裝成太監來到了淑和宮。

雲翡拿出銅魚令牌交給她,感慨地笑道:“郡主,你今日終於可以得了自由,離開這肮髒之地,猥瑣之人。”

趙曉芙拿著銅魚令牌,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郡主,你可帶了銀票?”

“你爹賞賜的都是東西,從來沒有賞過銀票。我這身打扮,怎麽帶包袱。”

雲翡笑了:“所以說,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就是銀票啊郡主。”她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個荷包,笑吟吟遞給趙曉芙:“郡主有了這些,也好安家。”

趙曉芙有些動容,麵前這個和她同齡的雲翡,她曾經視她為仇敵,曾經害她險些送命,但她卻不計前嫌,肯這樣幫她,即便是她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這份仗義的確讓她感動。

她接過荷包放入懷中,真誠地說道:“你這樣幫我,我無以回報,我記得你曾說過要讓我寫一封信,留給你父親。你拿紙筆來。”

雲翡奇道:“郡主不問問我想讓你寫些什麽?”

趙曉芙笑了:“我不知道你想讓我寫什麽,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恨雲定權,恨雲承罡,所以,即便你沒有提出留書信,我也會留封書信給雲定權,告訴他一些事情。”

茯苓拿了筆墨過來,趙曉芙提筆疾書,寫了數行字,然後放下筆,對雲翡道:“我曾說過要送你一份大禮。”

雲翡低眉一看那信中的內容,吃驚地抬起頭。她終於明白為何雲承罡會染指趙曉芙,原來他是讓趙曉芙給雲定權下了絕育之藥。這樣一來,雲定權即便後來再有無數的後宮嬪妃,他也僅有三個兒子。這太子之位非雲承罡莫屬。

雲翡忍不住歎息,真不愧是父子,同樣陰毒狠辣的心腸。

趙曉芙道:“雲定權看到這封信,雲承罡必死無疑,德妃也會被貶,所以,你那不得寵的弟弟阿琮,便會變成異常重要。這,便是我送給你的一份大禮。”

雲翡拿著這封信,長長鬆了口氣,的確如她所言,雲定權見到這封信,看到雲承罡染指他最心愛的女人,給他下絕育之藥,送趙曉芙銅魚令牌放她出城,他大約會一劍殺了雲承罡。

雲翡躬身慎重地施了一禮:“多謝郡主。有了這封信,我已經心滿意足,我隻要報仇即可,阿琮能否當太子已經不重要。等郡主安全出了城,我再將這封信,親手送到我爹的手上,這也算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禮。”

“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雲定權看到這封信時的樣子,不能親眼看著他殺了雲承罡。”趙曉芙痛快地笑起來,但是眼中卻漸漸浮起了水光。

看著她明豔動人的容顏,泫然若泣的美目,雲翡心裏湧起一片同情和憐惜,紅顏薄命,她生得如此傾國傾城,卻命運多舛,讓人歎息。

為什麽這些美麗的女子都要為那些無情無義的男人去背負罪孽,林清荷、尉琳琅,甚至英紅袖,細想起來,她們都是受害者,即便為虎作倀,始作俑者都是那些被權勢糊住了良心的狠毒男人。

雲翡輕輕地握住了趙曉芙的手,“郡主,我雲翡是個愛恨分明的人,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他日郡主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隻管派人來找我。我永遠視郡主和世子為友”。

趙曉芙點了點頭,深深看著她道:“原本我嫉恨你,我被你爹玷汙,你卻嫁給了我的未婚夫。可是沒想到你卻如此大度寬容,以德報怨,屢次幫我們。你對我們的好,我會銘記在心。他日重逢,我也會視你為友。”

雲翡柔聲道:“曉芙,忘記這一切,重新開始。”

趙曉芙含淚而笑:“好,重新開始。”

茯苓小聲道:“公主,時辰到了,該動身了。”

此刻天光已經大亮,趙曉芙換下了太監的衣裝,和茯苓同樣打扮。

雲翡一如上次順利地將趙曉芙帶出了宮。

出了宮門,禁軍護送著雲翡的輦車直奔恩明寺。雲翡一早就通知了趙策,讓他混進寺中,等候在蘇青梅那裏。

趙策這次裝扮成一個貴婦,到寺院進香,然後趁人不備,被白芍領到蘇青梅的禪院中,將她藏在東廂房。

雲翡帶著趙曉芙到來之時,他已經在此等候多時。推開房門,趙曉芙激動地喊了一聲哥哥。趙策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表情也很激動。

雲翡對白芍道:“快將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拿來,趕緊給他們換上。”

“奴婢都準備好了。”白芍打開一個包袱,取出兩套衣服,都是尋常百姓穿的那種棉布衣裳,一套灰色,一套青色。

雲翡道:“郡主請穿這套灰色的,裝扮成一個老婦人。”

趙策和趙曉芙,分別將衣裳套在了最外麵,白芍又將趙曉芙的頭發解開,盤成一個發髻,在外麵包上了一個灰白色的發套,臉上塗抹了些東西,又用青布巾包了頭,若不細看,便是一個五旬的老婦。

趙策依舊是做年輕女子的打扮,這樣他扶著趙曉芙的時候,隻會讓人以為是一對母女。

收拾停當,雲翡打量著兩人,覺得沒什麽紕漏,這才道:“就此別過,祝二位一路順風。”

趙策看著她,眸色深深,好似許多話要說,最終卻隻是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尉卓已經死了?”

劉禦醫早就告訴雲翡,尉卓時日不多,挺不過今年。不過驟然聽見這個消息,雲翡還是驚了一下,頓了頓,她微微笑道:“尉家和我早已沒有絲毫關係。”

趙策定定地看著她:“你……保重。”

雲翡含笑點頭:“多謝,你們也保重,白芍,你送他們出去。”

趙曉芙和趙策一起離開,走到禪院的門口,兩人同時停住腳步,回眸看著雲翡。

雲翡含笑對兩人揮了揮手。不知不覺,心裏竟然湧上來一陣失落。或許這個世上,真假黑白恩怨對錯都沒有絕對。他們兄妹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她的朋友。而她曾經信任愛慕的那個人,卻已經遠離。

天空開始紛紛揚揚飄下雪花,漸漸雪越下越大。雲翡陪著蘇青梅在寺院裏吃過午飯,又坐了半個時辰,這才動身往宮裏去。

一路上輦車行得極慢,雲翡故意多拖一些時間,好讓趙策和趙曉芙能走得遠些。今天,雲承罡和雲瑋也都會入宮過節,正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雲翡回到宮裏,林莫愁急匆匆迎上來,小聲道:“貴妃娘娘不見了,整個皇宮都在找。皇上方才派人來問過。讓公主一回來,便即刻去禦書房。”

雲翡笑了笑:“不急,我有些餓了,上點熱茶和糕點來。”方才在寺院裏都是素齋飯,雲翡也沒吃飽。

林莫愁有些擔心,但也不敢違背公主的旨意,急忙去備了糕點和熱茶過來。雲翡慢慢吃完糕點,覺得渾身都暖和起來,這才起身。

茯苓急忙給她披了白狐風氅,將風雪帽給她戴上,兩個宮女撐著油傘,一行人朝著禦書房走去。一路上不時見到一些宮女太監匆匆而過,大約正在四處找尋趙曉芙。

錢中正一臉驚惶地守在禦書房門口,一見雲翡忙冒著雪跑過來,“公主殿下,皇上正等著您呢。”

雲翡點點頭:“我剛回來,出了什麽事,怎麽宮裏亂糟糟的?”

錢中小聲道:“貴妃娘娘不見了。皇上派了宮人,將整個皇宮都尋了一遍,至今還未有消息。”

“胡說八道,怎麽會憑空不見呢。”雲翡笑吟吟走上台階,錢中親自給她打起簾子,一股暖氣撲麵而來。

禦書房裏溫暖如春,雲定權正一臉焦躁的怒色坐在龍案後,見到雲翡進來,他立刻起身問道:“今日貴妃可去過你的宮室?”

雲翡搖搖頭,一臉茫然:“沒有啊。女兒一早便出了宮去了恩明寺,剛剛回來。”

雲定權厲聲問道:“你沒有將她帶出宮去?”

雲翡道:“父皇,女兒是去看望母親,為何要帶著貴妃前往?”

雲定權在宮裏遍尋不到趙曉芙,便有些懷疑是雲翡將趙曉芙帶出了宮,但此刻雲翡的神色卻是異常的鎮定,絲毫也沒有慌亂之色。

雲翡上前道:“父皇,我雖然沒見到貴妃,不過我回來的時候,宮女說早上貴華宮曾有個小太監送來一封信和一個玉佩。”

雲定權一怔,當即問道:“哪個小太監?東西呢?”

“女兒當時已經出宮去了恩明寺,不知道是哪個小太監送來的。等女兒一回來,便聽說貴妃不見了,再看到信和玉佩便覺得有些蹊蹺,所以,也未敢拆開信箋,趕緊送來給父皇過目。”

雲翡小心翼翼將信和玉佩放在了龍案上。

這塊玉佩一看便是男子身上的佩件,雲定權不及細看,先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上的蜜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