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泣峰上,一位身著月白色長袍的人長身而立,麵帶微笑的看著遠處漸漸升起的太陽。一隻手負在背後,另一隻手則細細的摩擦著手中的一塊玉佩。
玉佩色澤圓潤,青翠欲滴,拿在手上有種細膩的觸感,放到世俗界,這塊玉佩可以賣出天價了。
“神泣峰其實真的很美,隻是......”月白色長袍的人沒有接下去說,即使仍舊微笑著,但是眼中的哀傷是誰也忽視不了的。
“仙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呢。”
“哈哈,蘇清城,你可不要自作多起,我來隻是來看看神泣峰究竟是個什麽樣子而已。如今看了,其實也不過如此。”來人說到此處竟然頓了頓,隨後又道:“他死了,你知道嗎?”
“不久前知道的,殷藍鳴,你受傷了。”
“嗬嗬,還不是為了這東西。”殷藍鳴將手掌攤開,裏麵同樣是一枚和蘇清城一模一樣的玉佩,“沒想到它在白鏡童手裏,現在白鏡童不簡單了,為了拿回來,我才受了不小的傷。”
“殷藍鳴,你說我們和他之間的緣分究竟是什麽?我愛他嗎?我不知道,但是聽到他死了,我卻莫名的跑來了神泣峰。這些天,我一直呆在這裏,眼前全是他跟我說話時少年的嬌憨。”
“誰知道呢,我做人,從來都是奉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偏偏在他身上破戒甚多。小時候第一次見他,我便有預感,他將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變故,沒想到,這變故竟是如此之大。”殷藍鳴的語氣帶了點懷念的味道,大概他和樊季相處的最好的時候,就是那次拍賣會的幾天吧。
“我要留在神泣峰等他,等那個少年來娶我,他說過的。我封印了修為,不打算飛升,半仙之體,可以讓我活一萬多年,所以我有一萬多年的歲月可以來等他。”蘇清城連自己都不知道,當著殷藍鳴的麵,就這樣將他一直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緒說了出來。
“那正巧了,樊季那個臭小子也說過要對我負責的。前陣子,我受傷,我師傅他替我療傷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我修為給封了。所以我也飛升不了了,我覺得無聊才來了神泣峰,看來我們之間要做一萬多年的鄰居了。”殷藍鳴邪笑著回答蘇清城的話,似乎他說的就是事實。
“你去哪兒?”見殷藍鳴飛身往太始宮方向去,蘇清城驚疑的問道。
“還能去哪兒,去你太始宮的紫竹林砍點竹子過來啊,那臭小子似乎喜歡竹屋,我要是敢搭個茅草屋,他肯定就敢跟我鬧。”
一個時辰後,兩座分的很遠的竹屋就搭了起來。
殷藍鳴和蘇清城都各自坐在自家的竹屋門口,盯著遠處的隱隱約約的山峰,突然,蘇清城問道:“他為什麽喜歡竹屋?”
殷藍鳴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斜靠在門上,將樊季的玉佩放到額頭,眯著眼道:“那個臭小子說,住在竹屋的裏的人看上去更像仙人。
他說,要是在世俗界,他住在深山的竹林裏,然後白衣飄飄。不小心有進入的獵人或迷路之人看到的話,肯定會以為他是仙人下凡,這是多麽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嗬嗬,你和他相處的時間多,能多講講他嗎?我怕一萬年的歲月太久,久到我會把他忘了。”蘇清城的聲音幽幽的,帶著點淡淡的悵惘之情。
“忘什麽,我巴不得忘了呢。”殷藍鳴手一甩,轉身就進了自己的屋子裏。他憑什麽要和蘇清城分享他和樊季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記憶都是屬於他一個人!
“你會出現的吧......”蘇清城回屋,神泣峰上徒留下這句話話悠悠散去。
虛龍山熱鬧非凡,因為近日劍峰的殿主鳳情正式邁入半仙之體並成功渡過雷劫,從此修真界又多了一個頂尖高手,而虛龍山也又多了一尊保護神。
溫蘊竹站在眾多歡呼的弟子中顯得有些突兀,因為他冰著一張臉,看著站在劍峰頂端麵無任何表情的鳳情,眼中既有恨又有解氣。
鳳情已入無情道,此後再無散功可能。溫蘊竹當然知道鳳情為什麽還是最終選擇了這條路,因為他的命是樊季給的,因為樊季說你要活著,所以他鳳情必須活著!必須將這條路走到底!
默默的朝主殿走去,一路主殿的人看到溫蘊竹,全部安靜了下來,靜靜的給溫蘊竹讓出了一條道路。
“你進來罷。”
溫蘊竹進到歐陽昊天的練功室,盯了他半響,最終說道:“從此我會脫離虛龍山,看在你養育之恩且對我不薄的份上,我不主動殺虛龍山的人。但今後,虛龍山的人出現在我麵前一個,我便殺一個!”
“唉,罷了罷了,你去吧,去吧。”溫蘊竹沒有行禮,轉身朝門外走去,他要去一個地方,一個有他和樊季美好回憶的地方。
出去的時候卻看到鳳情也來了主殿處,溫蘊竹冷笑一聲,並不打算於他說話。
“你等等,我對你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鳳情叫住離開的溫蘊竹,眼中是無情無欲。隻是他覺得溫蘊竹有些怪,似乎這人離開了,自己就要忘記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見溫蘊竹站住,鳳情有些小心的將懷中的一疊紙拿出來,問道:“你知道這些像是情詩一樣的東西是誰寫給我的嗎?落款是樊季,可是我對他沒有一點印象,倒是對你有種很奇怪的印象。”感覺你和這位樊季有關係,而我想要殺了你,這句話鳳情沒有說。
撇了一眼那些字,溫蘊竹有點想哭,當初的那個少年是真的不在了,“不知!”
溫蘊竹毫不留情的走了,隻剩下背後的鳳情再次將那些紙小心的放入懷裏,鳳情思考了一會兒,跟前麵幾次一樣,沒有一點關於樊季的記憶。
“罷了,大約就是師兄說的緣分未至吧。”說完,鳳情轉身朝主殿歐陽昊天處走去。
溫蘊竹祭出飛劍,一路疾馳而去,卻在走到一半被白澤其攔下。
“白家主,你找我何事?”
白澤其的神色盡是疲憊,這輩子他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讓鳳情帶著樊季回了虛龍山,沒想到讓樊季為此失了命。早知如此,他當初就應該將樊季帶回白家,或是直接不管白家,他帶著樊季,修真界哪裏不可去!
“我來,是想托你替我保管一物。我要兵解重修,等我下世恢複記憶的時候,我自會來找你要回東西!”
拋出一物,溫蘊竹拿住後才發現不過是一個錦囊,裏麵隻是放了兩顆龍眼大小的珠子,並不值錢。
“你為何要兵解?”溫蘊竹將東西放入自己的懷裏,這是同意幫白澤其保管了。
“我怕他入輪回害怕,我去陪他,我一世一世的輪回,總會有一世遇到他的。”
白澤其走了,溫蘊竹知道,很快修真界就會傳出白澤其隕落的消息了。
“可是,樊季他的靈魂碎了,他入不了輪回。”溫蘊竹看著白澤其離開的身影,話語中透露出濃濃的悲哀。
要是樊季的靈魂還在,他大可以為樊季重塑身體或是去找樊季的轉世,可是這個世界上,卻是沒了樊季靈魂的半點氣息。這道理白澤其懂,但他仍然如此選擇,溫蘊竹又怎會去勸阻呢。
溫蘊竹去的地方是蕪城,那座繁華的由普通人組成的城市,隻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了。
昔日一家獨大的白家早已不在,偌大的白家被分割成了好幾戶人家。溫蘊竹上去,問其中一家主人將一塊地買了回來,因為原本那裏蓋著的是樊季曾經住過的小房子,他還專門砌了個小廚房。
溫蘊竹將原本的房子全部推倒了,重新一模一樣蓋了當初的那個小房子,他住了下來,像一個凡人一樣每天默默的做著自己的事。
溫蘊竹每次都是做兩份飯,放兩雙碗筷,冬天添衣服也是兩份,左右鄰居開始以為他是瘋子,都不敢讓自己的孩子去溫蘊竹的地方半步。
秋去春來,兩年時間匆匆過,大家也知道溫蘊竹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除了他的那些怪癖。
也有媒婆見溫蘊竹長的好,主動想為他說一門親事,那時溫蘊竹總會放下臉,然後說自己已經是別人/妻子了。媒婆以為是開玩笑,但幾次以後,就再也沒有敢提這個話題。
“樊季,家裏做米糕的材料又用完了,我去買點,你可別亂跑啊。”溫蘊竹笑著出了門。
今日的街上頗為不太平,溫蘊竹剛在買材料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喊:“神仙啊!”“快來,有仙人啊!”不少人跪倒在地,懇求仙人收自己為徒。
溫蘊竹抬頭望去,隻見天空中由遠而近兩道身影邊打邊飛了過來,奇怪的是一位竟然是妖獸。他們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蕪城。
溫蘊竹搖搖頭,那些已經不關他的事了,轉身拿了材料就要回去,卻又聽到前方的人喊道:“救命啊,瘋子打死人了!”
溫蘊竹看過去,隱隱見那瘋子穿著一身血紅色衣袍,隨手抓過一個人就問道:“你見過樊季嗎!?告訴我,他在哪裏!說啊!啊啊啊!你不要在痛了!求求你了!我說了,我會給你把人給你找回來的!”
將手中嚇傻的人扔掉,那紅袍人又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蕪城,嘴裏還是大喊著:“樊季!出來,你給我出來!”
溫蘊竹不願多管閑事,他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樊季該氣了。想到此處,溫蘊竹嘴角露出淡淡溫柔到極致的笑容。
剛才空中疾馳而過的兩道人影,才一會兒功夫,竟然就到了萬裏之外。
一頭通體黃色毛發的妖獸戰意凜然的站在空中,怒道:“蒼羽,你是天道孕育而出,你怎麽會沒辦法救他!我要你救他!聽到沒有!”
蒼羽站在遠處,眼中露出一絲追憶,他原本一直在樊季說的地方等他,卻沒想到冥玄找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朝他出手,他也才知道,樊季死了。
得知樊季的死,蒼羽不知道是什麽心情,看著冥玄,仍舊努力讓自己保持淡然道:“他的靈魂已經徹底不再此世界中,我...無法救他。”
冥玄知道蒼羽說的事實,隻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吼!!”冥玄的吼完後,默默的走了。
“你要去哪兒?”蒼羽問道。
“我要去沉睡,我給他下了同契,隻要他的靈魂出現在這方世界,我便會感應到。我清醒之日,必是他出現之時!”冥玄快速離開,轉眼便消失在了蒼羽眼中,但是修真界卻多了一座高達萬丈的山。
蒼羽仍舊站立在空中,看著冥玄離去的方向沉默不語,好久才道:“我還是不懂。”伸出手,在自己的臉色輕撫了一下,看到手心處躺著的水珠,蒼羽又道:“這便是難過嗎?”
蒼羽的手開始結出各種複雜的手印,這些手印,哪怕是讓冥玄來看,心神估計也要崩潰。
每結一個,蒼羽的臉色便蒼白一分。慢慢的,巨大的威壓開始籠罩整個修真界,就算是鳳情之流,也忍不住跪在地上。
所有修為高深之人,他們的耳旁似乎都聽到了巨大的建築物崩塌的聲音,此時天道的契機極其混亂,沒有人可以算出一個頭緒。
這時剛好在飛升的人最倒黴,沒有人看到他們怎麽了,隻聽到這些人全部傳來一聲慘叫聲,然後連靈魂都徹底被絞碎。
“我不懂,但似乎又懂了。我從來就隨性而活,想做便做了。”
仙界的仙人全部驚慌失措,但是整個仙界還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全部冰封了起來,這場浩劫,沒有任何一個仙人可以逃脫。
“從此仙界隱,仙宮封,仙路塌,修真界再無飛升之人!解封之人現,仙界重出,樊季,我等你來解封,我等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懂了。”
蒼羽似乎咳出幾口血,身體快速朝仙界飛去,他一進入仙界,唯一沒有冰封的地方也開始徹底冰封。
整個修真界的人都似乎都聽到了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而且,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吐了口血。這是因為仙界不在,天道殘缺了一部分的原因。
這段曆史漸漸的成為了禁忌,一千年後,新的一個紀年開啟。當初的那批天之驕子已經淡出人們的視線之外。
無可否認,如今的修真界水平掉落了一個境界不止,但是長生的渴望仍舊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人。
虛龍山廣場上,人山人海,許多剛來的又野心勃勃之人都是來占位子的,據說今天有一千年前的前輩因為壽元不足,決定來講課,然後挑選合適的人作為自己的繼承者。
老前輩如今已是白發蒼蒼了,眼神死氣彌漫,的確沒幾天可以活了。
“好了,我先講一堂課,然後你們提問。”
他講完後,抬手示意這些弟子可以問了,其中一人起來問道:“前輩,據說千年前的修真界才是真正的大盛時代,是真的嗎?千年前經曆的浩劫究竟是什麽?”
“我能告訴你,千年前的修真界的確是大盛時代,那個時代人才輩出。但後麵那個你還是不問的好,下一個吧。”但是他的自己卻還是回想起那個少年的模樣,虛龍山的人,誰也不曾想到,引起那樣浩劫的人竟然會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咳咳,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繼續。”老人佝僂著背,讓人攙扶著慢慢站起來。
起來後,推開扶著他的人,自己一個人慢慢的往前走去,壓低聲音歎道:“千年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