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色謀殺3

這間小餐廳,是葉飛設計的,裏外兩間,很隱秘,很安靜。平時,除了招待特別的客戶,也就隻有他一人在這兒享受廚房大師傅的高超的烹飪手藝。凡事,他總是考慮的麵麵俱到,安排的井井有條。

飯後,就在柳葉飛和林雅容依舊“冷戰”,在醫院的一間僻靜的更衣室,柯小南開始“審問”江川:“江川,我現在就想跟你談談,請你如實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和周雪芳到樓下去談了些什麽?”

江川很輕鬆:“沒談什麽,隨便聊了聊,異性相吸嘛。”

“少貧嘴!聊什麽?說具體點!”柯小南驟然嚴厲。

“海闊天空的,挺複雜,都忘了。”江川搖頭晃腦。

柯小南說:“這不行,你必須給我從大腦裏挖出來。”

江川想了想:“記得我好像說,我很喜歡她,而她卻說不喜歡我。大概就這樣。這和案子無關吧?”江川拿眼神瞟著小南,有些傲慢,有些欺負,有些看笑話,有些不願意配合。

柯小南緊追不放:“還有呢?”

江川說:“沒了,大體就這些。”

柯小南警告說:“你不要避重就輕,你的問題很嚴重。”

江川說:“我就這些,我不能像寫文章那樣瞎編吧?”

柯小南又問:“難道你們就沒談過與案子有關的?”

江川說:“這個案子太讓人頭疼,我們也許提過,也許沒提過。”

柯小南說:“別打馬虎眼,你再想想。”

江川低下頭,咬著牙,裝作強烈思考,隨後,他一拍大腿,驚訝地說:“哎呀!我記起來了,當時雪芳還這樣說,她是一個不會愛上任何男人的女人。哈哈,她的話真經典!”

柯小南疑惑:“真這樣說過?一個女人怎麽會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愛,這很奇怪,不符合人性的本能和邏輯。”

江川不以為然:“林子大了什麽鳥沒有,你就別用你那套心理學去分析人了。”江川肥頭大耳,晃得小南眼球直發花。小南盯著江川脖子上的那個清晰的口紅印,“既然這樣,那我問你,你脖子上這個口紅印是怎麽回事,是你自己親上去的?”小南想笑,但又忍住了。

江川一驚,天哪,半路上的美麗豔遇,居然會在這既隱蔽又明顯的地方留下了痕跡,同時,他暗暗佩服小南的細致而又準確的觀察力。他心裏直發毛。他看到,柯小南的眼神裏射出一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光束。他吸了一口涼氣。

窗外,風清雲淡。

江川定了定神,天高地遠地說:“一到樓下,我剛好遇上我以前的女友,沒辦法,你不知道,她那人特浪漫,沒分手時,一聽到《昨日重現》,就立刻撲上來親我,所以這次一見麵,她還是那風格,立刻撲上來又是親又是吻,弄得我好不狼狽,看來我和她分手是對的。”

江川自以為這段謊言天衣無縫,足可以騙過柯小南。

柯小南聽了,智慧地一笑:“江先生,你應該相信我這個心理學碩士不是花錢買來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江川神情慌亂。

柯小南加重語氣:“江川!不要再自欺欺人!”

江川嚇了一跳:“你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

柯小南似胸有成竹:“是真是假,你騙不過自己的惶恐。”

“我用人格擔保,我說的都是真的!”江川一臉委屈。

柯小南不慌不忙:“你真不愧是個自由撰稿人,胡編亂造的本領不低啊。”

“俺就這風格,你愛咋著咋著,有本事你抓我。”江川表情上流露出一種憤怒的不耐煩,他甩了下手,像是要跟小南叫板。

“你在撒慌!你臉上寫著。”柯小南直視著江川,給他一威懾。

江川額頭上冒出了碩大的汗珠,低聲說:“柯探長,我交代。”

柯小南閉好房門。江川急不可待地說:“柯探長,我承認,我是向你撒了謊,我向你坦白,我向你交代,事情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畢竟是個男人,生理上有時候需要釋放,所以,在來醫院的路上,我去找了個小姐。”

柯小南半信半疑,一臉氣憤:“還作家呢,看來你真不是個好人!”她鄭重地說,“我暫且信你,不過,從現在起,沒有我的準許,你不能隨意到處去。”

江川很不高興:“我既然回來了,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

柯小南斬釘截鐵:“不行!你的嫌疑越來越大。”

江川一笑:“你是想時刻監視我。”

柯小南說:“沒那意思,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幽林別墅疑案的疑犯。”

江川說:“你這是侵犯我的權利,我要請律師告你。”

柯小南說:“告去吧,最好多請幾個律師,不過,我要事先提醒你,每個公民都有義務配合公安機關破案。”

江川無言,一屁股坐到一堆護士衣服上。

柯小南接著說:“就算撇開案子不談,你說你喜歡雪芳,可在她痛苦的時候,你卻這麽不關心她,這說明你對她虛情假意。”江川扭開頭,不敢正視小南。小南又說,“看來,你很虛偽!”

“別這樣侮辱我!我對雪芳是真心的!”江川站起來,要咆哮。

柯小南淡淡一笑,不相信江川對雪芳是一片真心,她怕江川的吵鬧影響了病房裏的病人,就走出更衣室,結束了和江川的談話。

在走廊裏走著,直覺告訴她,像周雪芳這樣一個冷豔女子,是絕不會喜歡江川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男人的。縱然江川付出的是一片真心,怕最後也是芳心未動。不過,世間的事有時很奇妙,江川豪放不羈,能言善辯,說不準哪天周雪芳還真會對他產生好感。畢竟,女人在為情所傷的時候很容易接受一個自己並不怎麽喜歡的男人。

思緒翩飛,她想到了鄭少華。

內心深處,她自問,她對少華,究竟是一種大姐的關愛,還是一種超越一切的愛情?她困惑。但有一點兒可以肯定,她喜歡少華,少華也喜歡她。而對於愛情,這似乎就足夠了。

不過,此時此刻,她必須先放下個人情感,重新考慮案子。時至今日,雖一個個嫌犯就在那兒,可怪事驚人,竟一條足夠可以引導破案的線索也沒找到。氣憤呀氣憤,真敗給幽林別墅了。

突然,她想起了局長的建議,心頭一喜,開始考慮如何設置測謊提問。她深知,隻有巧妙的測謊提問,才能測出良好的效果。既如此,在測謊問題上,她就要追求精妙。

她認真思索,有些忘我。

傍晚,為了讓大家有足夠的精神輪流照顧雪芳,她讓江川和秋香去對麵的桂雲酒店睡,她先留下值班。江川很高興,去對麵的桂雲酒店給自己開了一間房,給秋香開了一間房。兩房相鄰,他卻沒敢去惹秋香,自己泡進酒店的豪華浴缸,愜意地洗著,做著美夢。

入夜,兩座大廈的燈光交相輝映,格外迷人。要不是黑暗處藏有犯罪,城市的夜是無比的溫柔,無比的浪漫,無比的美好!可罪惡和陰謀,無處不在。

病房裏,柯小南照顧好雪芳睡去,一個人乘電梯上了樓頂,她想吹吹城市的夜風,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放鬆一下緊張的大腦。

然而,就在這一刻,周雪芳的病房門被人輕輕一推,從外麵走進一個白色身影,隻見這個身影,躡手躡腳地走近周雪芳的輸液管,悄悄從身上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注射器往周雪芳的輸液管裏推送藥物,可就這生死攸關的一瞬,周雪芳的身子動了一下,嚇得這個神秘的白影把注射器掉在了地上,而這輕微的響聲,驚醒了本來就沒怎麽睡著的周雪芳,借著對麵大廈投過來的燈光,她看到了眼前這個恐怖的白影,此人戴一護士帽,嘴上蓋了一個大口罩,朦朧中,一道充滿殺機的目光,極其恐怖,極其怪異!究竟是誰,她看不清。她想喊救命,但嗓子根本發不出聲。好在,她手和腳能動,於是,她開始用腳踢床頭,並把手上的輸液針拔了下來。隨即,她摁下了床頭上的警報器。

一切,都這麽突然;一切,都這麽迅速。

周雪芳摸起一個藥瓶向白色身影砸去,白色身影向後退了幾步,轉身跑出病房,消失得無影無蹤。

護士站。值班的護士看周雪芳的警報燈亮了,立刻趕了過來,等用紙筆問了情況,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於是,立刻打電話通知了院長和保衛處。

這時,柯小南也正好從樓頂回來。當她聞知此事,驚得一時說不出話,凶手真是好大膽,竟敢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底下謀殺周雪芳。

院長和幾個醫生低聲交流了下,基本確認這是有人想利用從周雪芳的輸液管裏注入一針毒藥致死周雪芳。

案情重大,柯小南立刻將此事上報給了局長。一會兒,一名刑偵副隊長和幾名刑偵隊員趕了過來,他們問了情況,提取了那支毒針,並用筆談的方式詢問周雪芳,問周雪芳是不是有什麽仇人,周雪芳一再在紙上寫道:沒有。她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害她。也許是凶手認錯了人。

但第二天下午,傳來一個更恐怖的消息,本醫院的一個叫吳秋雲的二十幾歲的女護士,從樓頂上跳了下去,其慘狀慘不忍睹,當警察檢查她屍體時,從她**裏發現了一本日記,顯然,她是想把這本日記帶到地獄,或是故意留給警察。

在日記裏,吳秋雲對周雪芳充滿了恨,每一頁都隻有一句話:周雪芳我恨你!而且每一個“恨”字,都打了殺人的紅叉,其筆鋒之力,如鋼刀劈石!在日記的最後一頁,她寫道:是我想謀殺周雪芳,無人指使,與任何人無關。

當日,負責該案的刑偵副隊長在吳秋雲的宿舍裏找到了一針和現場遺留的一模一樣的毒藥,經指紋鑒定,與現場遺留的那支注射器上的指紋完全一致。隨後,在筆跡鑒定上,也確認該日記確係吳秋雲的。刑偵副隊長跟周雪芳說明情況,問她吳秋雲為什麽恨她,周雪芳在紙上寫道:不知道,不認識,或許是女人之間的情感嫉妒吧,但她確實不認識這個女孩。

至此,謀殺周雪芳的這個案子塵埃落定。

但柯小南隱隱覺得,這事蹊蹺,她問刑偵隊的同事有沒有去查周雪芳的背後是否與誰有過恩怨,同事說,真相大白,凶手都已畏罪自殺,還查那些幹嗎,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因情而恨,因情而殺。

也是,凶手找到,案子破了,也就沒必要再去調查人家受害人。那樣,等於去翻人家“老帳”。尊重人權和個人的隱私權,是一件不容忽視的事。

至此,這個突然發生的恐怖的謀殺迅速落幕。

但柯小南想,這裏麵真正的原因,也許隻有周雪芳自己知道。不過,既然凶手已畏罪自殺,案子結了,那她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幽林別墅疑案上,至於那女孩究竟因何而恨周雪芳,這也許將是一個永遠也無法破解和知曉的謎。

而眼下,圍繞在周雪芳身上的那個竹林之謎,她還尚未解開,或許,這要等周雪芳傷好後才能多少有個答案。

這時,走廊的拐角處,有個人影在向這邊張望,小南警覺,喝了聲:“誰!”

“我。”話音剛落,護工梅如雪走了出來。

小南上下打量著梅如雪:“你躲那兒幹什麽?”

梅如雪一臉緊張:“柯探長,你別誤會,我不是在偷聽,我是想寫一部偵探小說,在搜集素材,如果你願意,我想把你寫進小說。”梅如雪容顏清秀,閃著少女的純真和夢幻。

柯小南一笑,若有所悟:“哦,是這樣,那你好好寫吧,我支持!”兩人坐到長椅上。柯小南說:“等小說出版了,別忘了送我一本。”

“是,我會的。”梅如雪很受鼓舞,滿臉洋溢著喜悅。

柯小南瞅著梅如雪涉世不深的容顏:“怎麽沒去讀大學?沒考上?”

梅如雪一笑,露出兩顆好看的小虎牙:“是。”

柯小南說:“學曆不如能力,我相信你會成功。”

梅如雪說:“謝謝!我一定努力!”

對麵長椅上,江川不知哪根筋不對,插話說:“事實證明,不管幹什麽,光靠努力沒用,要靠點子,哪怕是鬼點子,我就這樣走過來的。”

梅如雪白了江川一眼,“你這是歪經,滾一邊去!”

小南又問:“有男朋友了沒?”梅如雪害羞地說:“有了,男友不錯,對我挺好。”

江川又插話:“親密無間了?”

梅如雪紅顏不悅,指著江川:“你傻啊,哪個80後不是戀愛神速。”

江川不懼怕梅如雪的眼神:“這樣不好,容易受傷害。”

梅如雪嘲諷地說:“那你去做和尚好了,難道你是個太監?”

江川沒有惱怒:“我怎麽會是個太監呢,你要不信,我給你看看。”說著,他故意去解自己的褲帶。梅如雪過去踢了江川一腳,“你欺負人啊!你那破玩藝兒花錢請我看我都不看,我怕是個軟豆蟲!”

柯小南忍不住要笑,但還是控製住了,她問梅如雪:“你和你男友,誰大?”

梅如雪說:“他大,比我大1歲。”

“哦。”柯小南又問,“你覺得男友大好還是小好?”

梅如雪閃著眸子:“這很難說,如果在年齡上差距太大,肯定有一方容易背叛。”

柯小南心頭一顫:“有這麽嚴重?”

梅如雪說:“你想啊,無論是大男人和小女人,還是大女人和小男人,都無法彌合年齡上那條界線。”

“是。”小南點點頭,心裏灰蒙蒙一片。與此同時,堅守已久的情感堤壩,好似迅速被激流衝垮。或多或少,梅如雪的見解,讓她的情感大廈發生了搖擺。

梅如雪繼續說:“都說距離產生美,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和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在相差了整整一個時代的情況下,即便雙方在生理上各自完美無缺,可在人生的閱曆上還是拉開了一大截,當蜜月期已過,就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爆發出一場場兩敗俱傷的內戰,而這內戰,很難在短期內結束,如果不離婚,可能會打鬥一生。”

梅如雪很得意自己的言論。

猛然,她看到小南臉色蒼白,要暈倒,她急忙扶住:“柯探長,你怎麽了?”她用手摸著小南的額頭,有些熱。她很納悶,不明白小南突然由陽光燦爛轉向愁雲密布。

柯小南靠在長椅上:“沒事,我沒事,你繼續說。”

梅如雪滿臉慚愧:“不說了,我一個窮打工妹,沒資格對這麽高深的愛呀恨呀說三道四,我純粹是吃飽了撐的!”她自己先笑了。

“確實是吃飽了撐的。”江川在對麵奚落。

梅如雪走過去擰住江川的耳朵:“要你管!你算哪棵蔥啊!你牛,你牛你娶個老太太呀!”隨後,她又溫和地對小南說:“當然了,也有在年齡上差距很大,但還是過得很幸福的,凡事不能看得極端。”

真讓人安慰!小南悄悄舒了一口氣。不過,她也暗暗叫苦,沒想到自己一個心理學碩士,竟因了一個小丫頭的幾句話,如此狼狽,如此茫然。她苦笑著搖搖頭,對自己和少華的愛,惶恐有餘,信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