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徐徐,雲蒸霧湧,南嶽祝融峰獨擎天空,傲視群峰,兩麵陡峭奇險,深陷如淵,難窺其底,遠望之下,猶若神劍孤聳,直指青天白雲。
晨曦噴薄,朝霧漸淡,祝融峰的峰腰,一道身影正臨崖而立,滿麵風塵,令那張清寒蒼白的麵龐多出一抹蕭索。
青年微眯著眼,雙眸狹長,薄唇緊閉,隻是淡淡俯瞰了一眼不遠處的巨崖,便又沿著鬱鬱蔥蔥,深綠無際的山路向下行去。
八百裏南嶽,共七十二峰。
唯此峰最高。
而最矮的,便是“回雁峰”,也就是七十二峰之首。
青年自然就是李暮蟬。
李暮蟬不是喜歡猶疑的人,既然得知了沈天君的埋骨之地,那就肯定要來親自一探。
畢竟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遲恐生變,肯定是要抓緊時機的。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沈天君的屍體能給他答案,還有其中所隱藏的秘密。
他步伐起落看似舒緩,然一跨一邁,“唰”地便掠出數丈,動行如飛,快過奔馬,越走越快,最後突地拔地躍起,宛如蒼鷹展翅,雙臂平展,仿似欲要乘風而起,自那壁立千仞的巨崖上一躍而下,於雲海霧濤中橫渡遠去,滑翔至遠方群山。
隻說這般趕了約莫兩三盞茶的功夫,身後的祝融峰早已遠去不見,可李暮蟬明眸忽轉,飄然止步,已是落在一顆奇石上。
而在不遠處一棵生機盎然的青鬆下,亦是站著一人。
這是個老熟人。
此人背負謝家神劍,一襲勁裝玄衫,似乎也因李暮蟬的出現而感到意外,眼皮微抬,一雙深邃的眼眸裏精光乍現,劍意衝霄。
此人正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謝曉峰。
李暮蟬也沒想到會是此人,他已有些後悔停下來。
麻煩。
心中嘀咕了一句,李暮蟬腰身微擰,在輕笑中飄然遠去。
“再見!”
謝曉峰豈會如他所願。
如今謝氏一族淪落到這般田地,連族地都被逼得舍棄了,全都是拜這位幽靈公子所賜。
而且此人今日孤身行事,身旁並無眾多強援幫手,時機正好。
“聽說你得了沈天君當年的乾坤第一指?”
謝曉峰縱身如神劍飛天,氣勢淩厲,緊追不落,緊緊綴在李暮蟬身後。
他既是劍客,哪怕被人奉為劍神,但也還是劍客,癡劍愛劍,喜劍擅劍,如今聽聞李暮蟬得昔年天下第一所創的絕世劍法,自然動了心思。
李暮蟬微微笑道:“我現在沒功夫應付你,下次吧。”
謝曉峰眼皮一垂,不再多說,但背後的謝氏神劍卻開始不住震顫,無由而鳴。
聲聲鳴動中,陡聽“嗆啷”一聲,神劍出鞘,已被謝曉峰引入手中。
“你如今也算當世少有的高手,居然避戰而逃。”
李暮蟬現在是真沒心思和對方浪費時間,他也沒想到對方居然出現在衡山。
眼見李暮蟬不予回應,謝曉峰劍眉一軒,長劍漫不經心地往前一遞,雪亮劍身上登時流淌出一抹如水青光,而後飛離劍身,自劍尖傾瀉而出,化為一束奪目光華。
好生銳旺驚人的劍氣。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教你,我二哥是不是沒死啊?”謝曉峰詢問道。
李暮蟬閃身一避劍氣,挑眉回首,用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回應了對方,“死不死的,都已不是你謝家人了。”
謝龍騰沒死這件事他本就沒指望瞞過所有人,被發現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相反,他還覺得謝曉峰發現的太晚了。
謝曉峰沉默了下來,但他忽一挑手中長劍,劍光一卷,頓時化作一具劍影光幢,罩向李暮蟬。
李暮蟬淡淡一笑,既不拔刀,也不取劍,騰挪間回身一轉,右手已閃電般探抓向謝氏神劍。
“偷天換日奪劍式?”
瞧見這門謝氏一族的不傳之秘,謝曉峰眼神一亮,似乎更確信謝龍騰還活著。
他右手鬆劍,左手亦是同時探出。
但見謝氏神劍被二人氣機牽引,如匹練白蟒般遊騰來去,最後幹脆衝天而起,盤旋於二人頭頂,卻是誰也難以持握此劍,仿佛那是一條活物。
謝曉峰眼中精光節節攀升,他雖親眼目睹過李暮蟬與公子羽交手的場麵,但隻是為那雄渾掌力所驚,不承想眼前人於劍道一途居然也有如此驚人的造詣。
仔細想來,當年初會此人,對方還隻是青龍會的七龍首,堪堪嶄露頭角,對敵多是遁逃,如今短短數載,居然成長到了如此驚世駭俗的地步。
“你好像很意外的樣子,”李暮蟬漫不經意地道:“不妨告訴你,我這一身劍法的根基,可都是你那位二哥教我的。”
“唉!”
謝曉峰幽幽輕歎一聲,眉宇間忽然升騰起一抹異樣的光彩,仿佛上接頭頂盤旋的謝氏神劍。
那神劍猛地急顫,而後易轉劍身,劍尖朝下,化作一抹長虹般的青亮遁光,自二人之間一劍斬下。
李暮蟬訝異之餘後撤數步。
謝曉峰則是佇立不動,卻見神劍從天而降,直直歸入鞘中。
李暮蟬無奈道:“怎得又不打了?”
謝曉峰望向李暮蟬腰間的雙刀,伸手拂去幾枚落在衣襟上的鬆針,然後抬眼認真道:“就以半年為期,半年之後,翠雲峰下,綠水湖畔,我要與你一戰。”
李暮蟬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也冷了下來,似笑非笑地道:“你這算是下戰書?”
謝曉峰道:“是。”
他目中的精光又不見了,“我已決心要重回江南。”
李暮蟬輕聲道:“好,此戰我應下了……作為此間江湖第一個約戰我李暮蟬的人,我一定給你足夠的尊重,讓你敗的徹底,輸的心服口服……”
說罷,他轉身長嘯而去,嘯聲高亢,破雲衝霄,八方皆聞。
謝曉峰也是幹脆轉身,沒入蜿蜒的山道深處。
經此一事,李暮蟬終於在時近晌午的時候趕到了回雁峰。
白雲冉冉,山風寂寂。
作為南嶽七十二峰之首,山麓上依稀可見不少遊玩賞景正欲登山的身影。
李暮蟬挑了一條人少的隱蔽山道,幾乎毫無停留的掠上了回雁峰。
此時日上三竿,烈日當空之下,峰頂罕有人蹤。
他尋著那幅壁畫上的地點,卻是來到了一座寺廟。
雁峰寺。
千年古刹,傳出悠悠鍾聲。
隻是李暮蟬的眼神忽然起了變化。
這寺廟瞧著其貌不揚,古舊殘破,但乍一打量竟給人一種後脊發涼的奇怪感覺,就好像這是什麽龍潭虎穴。
有高手壓陣。
而且還是絕頂高手。
果然沒猜錯,青龍會也在找尋那具屍體,但看來並沒有如願。
隻是對方既然能守在這裏,便說明已經確定屍體就藏在峰頂,所以才一直等著。
等什麽?
自然是等他這個掘屍取屍的人。
守株待兔,以逸待勞。
李暮蟬臉色凝重,不好辦啊,因為按那條路線來看,這屍體好像就藏在寺廟裏。
與此同時。
寺內前院的觀音殿裏,一位盤坐在佛像前的蠟黃臉老僧緩緩睜開雙眼。
“唉,苦等這麽多年,總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