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洛陽城外,一間冷清無人的佛堂裏,白玉京瞧著那身穿粉袍的背影,輕輕問了一句。

漢子語氣平淡地道:“再怎麽說荊無命也是江湖上的絕頂劍手之一,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他說話之餘抬起來左手,手心有一道劍傷,已是結痂的劍傷。

漢子起身回首,露出了一張塗脂抹粉的蒼白容顏,雙眸轉動間已走出了佛堂。

佛堂外是一座矮丘,落於連綿群山之間。

此時天色陰沉,不聞蟬鳴,正是風雨欲來之勢。

白玉京感歎道:“山雨欲來啊。”

粉衣男子瞥了眼頭頂不住變幻的浮雲,咧嘴笑道:“也不盡然,所謂雲從龍,風從虎,而今風雲色變,說不定是真龍入世呢。”

白玉京聞言一怔,而後語氣幽幽地笑道:“真龍?這天底下哪有所謂的真龍,不過都是些順應時運而起的凡夫俗子罷了。”

他感慨萬千,深吸了幾口氣,複又道:“自古以來,驚才絕豔之人比比皆是,但能順應時運的又有幾人?更多的人是懷才不遇,鬱不得誌。”

粉袍男子道:“比如?”

白玉京微笑著吐出一個名字,“李暮蟬。”

這江湖上,論根基,論實力,論底氣,論師門出身,不同凡俗的比比皆是。

可偏偏仇小樓敗了,朱四死了,公子羽死了,李暮蟬卻還活得好好的,而且如日中天,已要登峰造極。

這個本該最不起眼的人,贏了他們所有人。

“能從一個生死都不能自主的螻蟻,成長到今時今日這般地步,確實了得。”粉袍男子也是稱讚道:“聽說他不但身兼‘無相神功’與‘天佛卷’,還得了沈天君的傳承,似是修成了‘四照神功’……嘿嘿嘿……”

白玉京同樣驚歎道:“江湖上甚至已有人稱他為新的‘九州王’。”

“九州王?嗬嗬,好大的口氣,”粉袍男子雙眼陡張,嗤笑道:“別說他隻是一介後起之秀,就是沈天君尚在人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對於自己,男子似有絕對的信心。

這江湖翻雲覆雨,哪有真正無敵的人物。沈天君九州稱王,不照樣死了,朱四嫁衣神功大成,亦是身首異處,公子羽威震天下,同樣死無全屍。

這些人哪個不是震古爍今,橫絕人間的霸道貨色,但他們卻是死的一個比一個慘。

粉衣男子冷笑道:“如果這天下真有無敵之人,那就隻能是我。”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不光有蓋世無雙的神功絕學,還有權傾朝野的威勢,手握無數人的生殺予奪。

而且現在他們已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候,一旦功成,身旁這個小子當了皇帝,當上天子,那他的權勢說不得要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比現在還要驚人。

到那時,豈是無敵二字可以形容的。

還有最為關鍵的,他十分讚同白玉京的話。

人就該順應時運。

就比如當朝的太祖皇帝,當過乞丐,做過和尚,最後不照樣改朝換代,名震千古。

所以,他是不是也可以這麽做?

當然可以。

假如白玉京當上皇帝,根基尚未牢固,凡事肯定都要依仗他,依靠青龍會行事。到那時,凡事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真正的要風得風,喚雨得雨,誰敢予以禁製,自然就是天下無敵。

聽著身旁人的陰柔笑聲,白玉京默然無言。

此人的野心他又如何不知,對方想要更進一步,又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而他則是想要當皇帝,二人現在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相互成就罷了。

真等大功告成,應該也就是他們決裂互製的開始。

而且這般行事,他也不是頭一家。

想那李暮蟬不就是借著青龍會、金錢幫和魔教三方勢力才走到今天的麽。

李暮蟬可以,他當然也可以。

白玉京淡淡道:“現在說再多都為時尚早,算算時間,天下盟也該動身了,咱們什麽時候動手?為何要威逼那些江湖高手和武林世家脫離金錢幫?依我看還不如一網打盡,萬一這些人裏麵藏有漏網之魚,豈不留下禍患。”

粉袍男子眯眼望著洛陽城的方向,“我這麽做,是為了將上官小仙逼入絕境,隻有這樣,對方才能手段盡出,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白玉京蹙眉道:“什麽東西?竟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粉袍男子麵上神情罕見的凝重了些許,負手輕聲道:“若不是忌憚此物,殺荊無命的那晚,我就順道把上官兩姐妹也一起殺了。”

他雙眼似是隱隱泛紅,仿佛沁著血色,一字一頓的說,“孔雀翎!”

白玉京動容肅然道:“孔雀翎?上官小仙居然藏著孔雀翎?”

粉袍男子沉聲道:“我也不太確定,但當年上官金虹稱雄武林時,曾遣盡心腹族人,暗中在那泰山之上找尋了數月,幾乎翻遍了每一個角落,最後這些人又都神秘消失,所以我斷定他定然是找到了孔雀翎。”

白玉京的眼神變了又變,“倘若上官小仙真有此物的話,或許勝負難說。”

粉袍男子陰柔笑道:“當年秋鳳梧之父與‘大雷神’金開甲決戰泰山之巔,雖敗,卻未死,可見‘孔雀翎’亦非不可抵擋之物。她若沒有也就罷了,若真是手握孔雀翎,那我豈能讓她失望,自然要讓她輸得心服口服,死得瞑目。”

二人話起話落,山間的風聲更大了。

疾風過處,草木簌簌作響,卷的塵飛土揚。

崗嶺上的二人各懷心思,全都像在靜候著什麽。

如今洛陽城外早已埋伏了眾多青龍會高手,隻待時機一至,即可**,將金錢幫一網打盡。

不但外有埋伏,城內亦有武林世家與之接應,且金錢幫的幫眾之中尚存耳目暗樁,亦是可於關鍵時候出奇製勝。

至於時機……

猝然,那蜿蜒山徑上,有人手捧信箋,來的很快。

“公子,江南送來的密信。”

白玉京打開信箋隻瞟了一眼,頓時眯眼冷笑,“來了!”

誰來了。

李暮蟬來了。

“天下盟高手盡出,分為水陸兩道,已於今日辰時動身。”

粉袍男子淡淡道:“兵貴神速,先行者應為高手,但李暮蟬恐怕隻會更快,遲則明早,快則今夜,必會趕到洛陽。”

男子看了看天色,“唔”了一聲,“正好,那就傳令下去,明早雞啼響起,即刻發起總攻,把李暮蟬逼出來,送他們一起上路。”

白玉京聞言縱身飄遠,忙著去布置人手了。

崗嶺孤聳,隻剩粉袍男子一人獨立,他看著白玉京遠去的背影,眼裏閃過沉思。

他們都是野心勃勃之輩,自然明白與虎謀皮的下場。

況且白玉京身份特殊,貴為皇親國戚,究竟藏了多少手段連他也不知。

“嗬嗬,不愧是朱四教出來,居然暗中練成了魔教的移玉大法,有意思,但願別讓我失望……”